时间:2024-05-08
浙江省新昌县七星中学诗路文学社 杜艾嘉
曾有一段时间,我家餐桌上天天有苦瓜。
或是苦瓜豆腐汤:苦瓜片闲散地浮着,豆腐在底部若隐若现,青白分明,味道却无比寡淡。要忍气吞声接受这样一个搭档,我很为豆腐不值。或是肉片炒苦瓜:我往往只挑肉片,压根不顾那些泡在汤汁中的苦瓜片。
就算我摆明了不待见的态度,苦瓜还是在母亲的强势主导下雷打不动地每天登场。母亲更是夹起满满当当一筷子苦瓜使劲往我碗里送。我便匆匆扒完碗里的饭,停箸,赶紧逃离。
“憨仔!苦瓜对身体好啊!”母亲急了,却只得无可奈何地将苦瓜放进自己碗里。
不管母亲如何软泡硬磨,我始终拒苦瓜于千里之外。且不论它挥之不去的苦涩回味,单是那疙瘩突起、如眉头紧锁的外表就令我望而生畏。我甚至不止一次质疑:苦瓜能称得上瓜吗?
那段深秋时光似乎也被苦瓜浸染出了苦味。姥爷病危,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和姥爷两人。我还天真地以为姥爷的病吃吃药,住几天院就能好,浑然不觉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过道上闪烁的红色电子钟都指示着同一个方向,低吟着同一个旋律——逝去。
对苦瓜的偏见,存在了多年。
说来也怪,姥爷去世后,苦瓜竟销声匿迹了。再次遇见它,是在菜市场,满满一篮子的绿疙瘩,一根被剖开的苦瓜随意倚在一旁。我凑近,数年来第一次发觉苦瓜不近人情的绿色外表下,竟藏着如此纯洁而柔软的瓤,掩着如此温柔的心。如棉絮,如海绵。我出了神。
我不知道母亲为何在姥爷病重时对苦瓜情有独钟,或许那时母亲的心正如苦瓜一样吧。天知道她带着笑颜走入病房前,用了多少时间在门口徘徊,反复拭泪,待哭红的眼睛消肿;天知道在医院家属的铁架躺椅上,她脑中不断盘旋着医用仪器上的曲线,熬过了多少辗转难眠的夜晚!只是人间的苦,怎是苦瓜能比拟的?在磨难煎熬中,她硬是炼成了苦瓜般的外壳,小心翼翼地护起柔软的内心。
或许母亲还有一个虚妄的祈愿:自己多吃点苦,就能将姥爷的苦转移到自己身上,让姥爷少受些折磨。
苦瓜又名君子菜,不苦别人,只苦自己。
苦瓜是瓜吗?它是母亲罢,将所有的苦都默默担着,面对苦难,仍存着一颗包容的心,百折不挠,百毒不侵。
我口中又漾起久违的苦瓜味,只是苦涩的尾调却多了份回甘,如踏过半生风雪,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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