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五千年

钱宣羽

新雪疏密，高云叆叇，悄悄的，一片雪花落在我的手心。

蜀地落雪，银装世间。家人见我惊奇欣喜的样子，不由打趣——“南方的娃娃没有见过雪吧。”

我摇摇头。我是见过的。

我见过魏晋南北朝的雪，它孤傲空灵，化成因风而起的柳絮，点缀在谢道韫的黑发上;它盛满木舟，陪伴王徽之乘兴而行深夜访戴;它落满草庐，与陶渊明一起坐于木门前，轻叹着“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它落于溪谷，与曹孟德一起在北风中徘徊，看天氣肃清，繁霜霏霏！

唐代的雪是盛世里的愁，多彩多姿的白。它落满了弓刀，给将士以一身飒爽，吹乱了雁阵，吹响了离别的号角。它在胡天的八月飞舞，化作千树万树的梨花。它轻叩柴门，惊起了犬吠，送回了夜归人。白居易倒酒轻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李白扬扬酒壶，与雪碰杯，向它倾诉，其志怀南不思北。

最爱宋的雪，金戈铁马的豪气在雪夜里弥漫，太祖访普，小酌几杯，酌的却不是闲情，杯中盛满的是一个国。纷纷乱乱、潇潇洒洒的雪中亦有许多情愫，有人在寒林中骑驴，苍松白雪，好不闲适;有人在江边垂钓，远山之雪幽幽千年;隐士的门前有小童送炭，程府阶前，杨时立的雪深达一尺;苏轼雪后回忆少时在长安的往事，想起曾立下的远大志向;李易安眺望窗外，从一片白茫茫中知晓了春天的讯息。一场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后来的雪，落得无声无息。只剩张岱的疏疏残雪落在月下林间、西湖之畔。

它悄悄然落了五千年，穿过了历史的长河，从眼前布满雾霾的天空，一点点飘落下来，白了多少攒动的头。

林鸟高飞，余霞相映，暮色中的雪显得更加柔美。研学至乡下考察，村里的老爷爷推着稻米车在雪中前行，深蓝的棉衣被这天空的精灵披上了月白的披风。他朝我一笑，满脸老斑，沟壑中融进阵阵暖意。他把磨好的热豆浆塞进我手里，温暖便涌进了我的心里。

“见过那么多雪，喜欢哪儿的呀？”他同我慢慢走，望着村庄上面的天空，一点一点被夕阳运走。

我爱着哪儿的雪？

我爱着现在的雪！

现在的雪，“飘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没有战火纷飞，没有满目疮痍，那是平凡人家的安康烟火，是劳动人民眼中兆丰年的瑞雪。现在的雪，是我能触摸和感受到的雪。它落满麦田，落满村庄，落满人间，落满历史的长河。一片茫茫地白过去，只待清晨融化时，还世间以丰盛：一片田的果香麦香，一群人的喜乐安康，一个国的繁荣昌盛。

雪落五千年，今朝雪，最是新，最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