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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功名践初心

时间:2024-04-24

赵雯 通讯员 龚文德

严传梅,男,汉族,1926年4月出生于湖北钟祥。

1941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2年8月参加新四军。在淮海战役中,英勇顽强,荣立特等功和“人民功臣”奖章。1959年,严传梅转业到原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后与武汉大学合并)工作,先后任档案科科长、基科系党总支书记、农田水利系党总支副书记、机械工程系副主任、河流系党总支书记、机关第四党总支书记(兼校居委会党支部书记)。1983年3月离休。

老伴儿和严传梅生活了近70年,却不知道他是一位九死一生的“人民功臣”。

孩子们只知道父亲从不许人翻那个黑色皮箱,却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直到2020年,严传梅才第一次将皮箱“交代”给家人——

那些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记忆,随着一张张已经泛黄的奖状,一枚枚锈迹斑斑的军功章铺陈开来……

光荣在党80载,严传梅最自豪的是自己对得起党和人民。

14岁抗日  15岁入党  16岁参军

96岁的严传梅和他89岁的老伴儿如今住在武汉大学工学部一栋老旧住宅内。已至鲐背之年,严传梅依然精神矍铄、满面红光,虽患有眼疾,却乐观豁达、思维敏捷、谈吐清晰。

每天,他都要和老伴儿到校园散步。他说:“看到朝气蓬勃的大学生,看到这么好的社会和环境,我感到无比幸福!”

严传梅出生于湖北钟祥,是家中独子。1939年,钟祥被日军占领。当地的中共地下党为了宣传抗日,采用拉洋片的方式让民众看到日军在中国烧杀淫掠的场景。

日军的种种暴行在严传梅心里留下了一生都无法磨灭的印记,即使是80年后再次回忆起来,这位乐观的老人都瞬间老泪纵横。

“男儿有泪不轻弹,有本事就去杀敌!”身旁一个声音唤醒了严传梅。说这话的人正是一位地下党员,也是严传梅之后的入党介绍人严传堂。在地下党员的介绍下,14岁的严传梅加入了抗日十人团。这是中共党员发动群众抗日的组织,没枪可配,每个人往袜子里藏一把匕首,作为武器,上阵杀敌。

1941年11月,严传梅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次年8月,他加入新四军,扛着步枪上了战场。

参军后,严传梅同日军打了大大小小70多场战斗。一次,他和战友碰到一名日军中尉:“本来我们准备抓活口,但对方抽刀抵抗,还把我们副排长手指削掉了,我怒火中烧,用枪里最后一颗子弹将他击毙!”

严传梅从没给儿女讲过自己的战功,却反反复复讲抗战的故事。小儿子严冰说:“父亲那些上阵杀敌的故事总让我们热血沸腾。”

两度获“人民功臣”嘉奖

抗日战争结束后,严传梅加入中原野战军第四纵队十一旅,投身到解放战争之中。1948年,淮海战役打响,身为连长的严传梅和他的连队成为先头部队。

惨烈的双堆集战役中,严传梅带着连队为了躲避敌军猛烈的空投炮火,只能在夜间挖地道占领一个又一个村庄。

一次,他和战友不慎暴露,敌军飞机瞬间开始猛烈扫射,严传梅眼睁睁看着子弹击穿了战友的胸膛……

“我的通讯员、司号员都救过我的命,自己却中弹牺牲。他们推开我,用胸脯挡住我时喊的‘危险’,是我听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双堆集战役打了20多天,从140多个兄弟,到最后只剩下10多人。开始,牺牲的战友用棺木埋葬,棺木用完了,就用木板,木板也没了,只能马革裹尸……”

想起那段硝烟的岁月,严传梅再次潸然落泪。

很快,他用手抹去泪水,坚定地说:“这就是革命,革命就有犧牲。”

在一张泛黄的奖状上这样写道:“严传梅同志参加淮海战役全歼黄维兵团,英勇顽强、功绩卓著,除予以记特功外,并颁发人民功臣奖章一座以嘉奖。”

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1949年4月,渡江战役打响,作为侦察连连长,严传梅率领连队,同样冲锋在最前线。

“我们从黄冈渡江,大船一个排,小船一个班,只要炮弹落到离船三四十米的地方,就会掀翻整条船。江上大风大浪,战友们身上都捆着枪弹,不能脱衣服,也很难游泳……”

熟悉水性的严传梅指挥连队战友,用双手划水,让船1个多小时就成功到达对岸。

这次渡江虽然严传梅的连队没有伤亡,但他此前获得的很多奖章、奖状,都因渡江时战马跌入江中丢失。

珍贵的军功章没了,严传梅并不懊悔:“大家都随时准备牺牲,哪还在乎奖章啊!”

渡江战役之后,严传梅又多了一张“大功”的“人民功臣”奖状。

“我不能一直躺在战功上生活”

在上世纪50年代的金门炮战中,严传梅搬运重炮身受重伤,腰椎断裂,被抬下战场。从那以后,严传梅再也不能负重超过15公斤。

彼时,严传梅已是营级干部,上级有意提拔他为团级干部。严传梅婉拒了组织的安排,选择转业:“我带着腰伤,无法下战壕冲锋陷阵,我不能一直躺在战功上生活。”

1959年,严传梅转业时填报了3个志愿:第一是去新疆,因为“那里条件艰苦”;第二是去河南平顶山,因为“那里有煤矿”;第三是服从分配。组织考虑到他的伤,且妻子已在武汉工作,就将他分到了武汉水利电力学院(2000年并入武汉大学)。

从战场到学校后,严传梅一直从事党务工作,直至1983年离休。之后他继续发挥余热,担任武汉水利电力大学居委会党支部书记长达13年。

自从来到了武汉大学,严传梅就将自己的奖状和军功章悄悄收起来,对妻子儿女也绝口不提。自己偶尔会翻出来细细擦拭,但从不与人言。

问及缘由,他语重心长地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些胜利都是战友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而且,现在国家发展依靠科学技术,我们学校的这些专家教授才是最值得尊敬的人,我不想拿出来炫耀。”

一生积蓄全交给党

身体还硬朗的时候,严传梅最大的爱好就是跟老伴儿到祖国大江南北旅游,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看看。每每触景生情,想到牺牲的战友,严传梅都会难过流泪,但看到当地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他又会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2020年疫情期间,严传梅身上的基础病一度恶化,开始持续低烧。

“当时我觉得自己可能时间不多了……”严传梅叫来子女,说在老房子里有一个带锁的皮箱,里面装着他以往参军时的一些军功章。

“这是我一生的纪念。”他郑重地交代。

严冰拿出皮箱打开来,看到里面装着父亲一生的光辉战绩和荣誉,惊呆了:“虽然我们知道父亲曾上阵杀敌,但从不知道他得过这么多军功。”

严传梅还从积蓄中拿出3万元钱捐给武汉抗疫,并嘱托子女,在他去世后,除了留给老伴儿的生活费外,其余积蓄全部交给党组织。

严传梅说:“那么多人奋战在抗击疫情的一线,国家拿出这么多钱为人民群众治病,我什么都干不了,我着急啊!我想出份力。”

“父亲十分节俭,一双皮鞋一穿十几年,至今穿着儿子穿旧的外套。”严冰说,姊妹4人也深深被父亲感动,尊重父亲的选择。

之后,在学院积极联系和医院的救治下,严传梅再一次“死里逃生”。

2021年11月,武汉大学水利水电学院举行主题党日活动,为严传梅庆祝入党80年的政治生日。虽然他眼睛看不清,但他依然带着师生党员高举右手,一字不差地背出了入党誓词。

“不知不觉80年了,我太幸福了。我只认为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今后我将继续践行使命,直至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记者手记

采訪中,回忆起受难的同胞和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严传梅数度落泪。每次,他又会很快一把抹掉泪水,神采奕奕地讲述战友们的英勇与如今的美好生活。

在严传梅身上,充分展现着即使踏着荆棘,也不觉悲苦;即使有泪可落,亦不是悲凉的壮士情怀。

采访最后,我们提出让严老戴上所有的军功章拍张照,他坚持不愿意。“我是该死没死掉的人。”他常常呢喃着这句话,“我是战争的幸存者,我替战友们而活,替战友们看到他们为之奋斗的理想变为现实。”

为此,严传梅深藏功名、一生无言、心中无我回报党和国家,践行战友们未完成的使命。他说:“战友们肯定想不到如今的祖国如此繁荣富强,可惜啊!他们看不到了……”

不,他们看得到,只要我们记得,他们就活着。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浴血奋战,用不屈的精神点亮中国未来。无论身穿还是脱下军装,心怀家国的热血英雄始终不改本色,在不同的舞台不断冲锋。

这些故事,不仅属于他们自己,更属于这个伟大的时代。而将这些故事代代传承、不被忘记,正是我辈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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