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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桥的那头,是属于我的光

时间:2024-05-08

吴默

大抵是那远光灯刺激了眼睛,竟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我家出门便能瞧见河,往左再走去便是一座桥,那座桥上有着我和爷爷数不清的回忆。

上幼儿园时,父亲心血来潮替我报了个算术班,那算盘在我手里只会叮叮咣咣地发出噪音,五根手指都拨出了重影也不见得能拨利索。

爷爷接我回来时,总会经过那座桥,每每经过,我都会垂头丧气许久。经过了桥意味着快要到家了,到家了便要继续拨那黑黢黢、一眼望不到亮光的算盘。

“囡囡别急,阿爷拨算盘可厉害了,让阿爷教你珠心算。”爷爷的眼睛很小,小到那皱纹都摩肩接踵地挤在一块儿,我笑着说:“阿爷能不能用算盘数清楚脸上的皱纹呢?”阿爷的手向来是毫不留情的,他在我后脑勺来上一记,“算盘算术,算术讲究分寸,开不得玩笑。”

会拨算盘的爷爷一直拨着算盘,从年轻时办厂开始拨,拨到了我背上书包,踏上初中。

那座桥上一年四季,每天的16:45,都有一輛小车,载着人儿从远方来。

我常常透过电瓶车的后视镜看他。天晴时,他眯着眼笑,听我讲学校发生的大小事宜;下雨时,他眯着眼笑,嘴里不忘提醒我要往雨衣里躲,可别淋着了;炎热时,他眯着眼笑,将刚买的冰棍递给我解暑;寒冷时,他眯着眼笑,将围巾、耳罩、口罩、帽子一股脑儿地塞给我,要我别冻着。可明明他早已被雨淋得湿了衣衫,被灼热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被寒风刺激得颤栗。

后来,爷爷成了我们全家的重点关照对象。

爷爷的心脏患了病,全家人都开始小心翼翼,除了爷爷。我们总是劝他慢些、稳些、轻些。他总是摆摆手说不要紧、不碍事、没关系。

高中那年,我在院子绊了一大跤,摔得可厉害,站起来时眼冒金星,双唇煞白。双眼模糊的同时还不忘看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心和手肘。家里只有我和二老眼对眼,眼下连红药水都没有,只能靠我自己生扛着痛苦。

“没事的,阿爷去给你买红药水。”爷爷好像战士,时刻要准备赴往前线。可我怎么会答应。

我大声说着不想要红药水,怕疼,也不需要创口贴,怕感染。结果不过是一转身的工夫,他便已经推着车出了门。

天色将黑,路灯渐明,河水停歇了一日的旅途,枝桠上的嫩尖儿仍旧在向上蹿着,风过草舞,树下的三叶草丛左右挥舞着身子,和一天的时光告别,小路上空无一人,仅仅停着几辆早已冷却引擎的汽车。可我还在等,等着看桥的那头有我慢慢驶来的爷爷,等着看桥的这头站着心急如焚的自己。

空无一人的小路上渐渐亮起了一束光,由远及近,由慢至快,那一束远光灯稳稳当当地从远方驶来,稳稳当当地下了桥的滑坡。

“爷爷,你都说了身体不舒服了怎么还去啊,我都说了不需要了。”

“不涂药水要流脓的,明儿一早你可是又要疼得掉眼泪了。”

大抵是那远光灯刺激了眼睛,竟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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