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8
陈睿欣
现在,我把我最后的三个橘子攥在手里,一个送给我的妹妹,一个赠给我的弟弟。愿他们的故事里有吃不完的砂糖橘和我们美好的未来。
妈妈昨天买了一大筐砂糖橘来招待客人,到今天还有大半箱。
趁她不注意我拿走了四个,等我再回头想拿几个时就被她发现了。
她很生气,身体挡在我和那一大筐砂糖橘之间。
“就再拿五个!”我争辩道。
于是又趁她没注意抓了一大把往怀里塞,低头看看,刚好五个。
“我说话算话!”
捧着那五个砂糖橘我跑到书桌边,把它们和一早那四颗放在一起。
这下有九个砂糖橘了!我高兴地想。
我先拿来一个放在手里剥开,没等它剥干净我就塞进嘴里,三下并两下吞吃了个干净。等回过神来时,那一小颗砂糖橘只剩下了嘴巴里香香涩涩的苦味和残留在嘴唇上的点点甜意。
我一点也没觉得过瘾,遂又夺了一个在手上,三下五除二扒开它还连着枝叶的橘皮。
这一次,我把它一整个牢牢地压在口腔里,在缓慢的唇舌间来回地品味,直到甜甜的果肉迸发出来的汁水被味蕾紧紧攥住,我才把那剩下来的果肉混杂着些许香甜的不舍咽了下去。
现在我只有七个砂糖橘了。
认识到这点,我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放在手上,在松软的果皮被掀开的一瞬间我的鼻子就凑了上去,刚好碰上那股稚嫩的沁香。
有一点点像是藏在橘皮间的汁液被抹到了我的鼻头上。
紧接着,我双手握住这颗小小的砂糖橘,用左手拇指頂着,一圈一圈推开剩余的橘皮;右手在湿润的白质和瓣瓣果肉上轻轻按住。直到它褪去那橙红香甜的外衣,宛如一枚斑驳素净的宝石。
这时,我才把它分作两口,一次换一次地送入口中。
甜美的橘汁短暂地在口腔中迸发,很快也消失了它曾经摄人的美丽。
垂下手,我摸到了剥下的果皮,它们零零散散地分布在皱起的桌布上,错落成一座连绵的丘坡来。我抓起一把握在手中仿若无力地揉捻,远远近近也恍然闻见那股沁人心脾的清甜香气,带着甘甜的橘汁融化在已经远去的空气里。
已经是下午四点,雨下了一整天,掀开窗子,连稀疏的阳光都是灰蒙蒙的,均匀照落在户外湿漉漉的地砖上。
由于空气的低沉,本来该高飞的鸟儿——她们灵动的歌声也清晰地传送到了我的窗棂。
我发现了一只站立在平整地砖上的哑黑色尾翼的小鸟儿,呆呆地望着她,她也像是了然般回望过来。可一待专注地向前几公分,她又扑扇那哑黑的翅膀起身飞去,很快也淹没在数不清的焦黑枝条间。
阴雨天留下的憔悴光影也被安在了那一捧子散漫的橘子皮下,像一粒粒紧挨的砖落,在我的书桌上辟出一块它们的位置来。
我随手又抓过一颗,习惯性地戳破那个窝窝,在手心上把玩。
灯光下的砂糖橘又胖、又丑,没有东西比它还要古怪。
但要这么想,我可是有整整五个砂糖橘呢!于是我又把另外那四个橘红橘红的小伙伴一股脑扒过来,让它们并列站。
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获得了自己的位置,早早被我破开的那一颗混入其中,就像一只跛脚的锡兵。
如果砂糖橘是世界通用货币,那我定是仅次于果农的有钱人。
郑渊洁也是有钱人、有钱的果农,但他也没有五个砂糖橘,他只有五个苹果。
他的五个苹果个个英明神武,它们是天灾,带来了人祸,有着平凡的样貌和预言家的使命。
而我的五个砂糖橘不要厉害太多,一个胖滚滚、一个黄澄澄,一个扁扁长长、抹满灰白色的胎记,一个留着满头郁郁葱葱的头发,一个是坚定的小锡兵。
我想我不胖、也不面色发黄,我也不脏,也没有留着那么多绿油油的叶子挡眼睛。
所以我大抵是个锡兵。
手指沿着新鲜的裂口剪开我的砂糖橘, 跛脚的锡兵不那么甜,但认真得像一枚最完美的砂糖橘。
我吃掉了第六个砂糖橘。
就好像我接下来还得吃第七个、第八个。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角度去触摸、去品味。
砂糖橘在我的手心中被揉搓成一团橘子皮、一束叶子、一只鸟、一口酒,它会变得无与伦比变得荒谬,变得苦涩变得复杂,像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而这个世界上活生生的人们真真假假,走走停停,明明灭灭的眼睛穿过森林、越过拥挤而潮湿的呼吸和水洼、挤进我的心门、绕开层层叠叠才能剥下外壳,展露出他们脆弱而湿润的灵与肉。
现在,我把我最后的三个橘子攥在手里,一个送给我的妹妹,一个赠给我的弟弟。愿他们的故事里有吃不完的砂糖橘和我们美好的未来。
最后的砂糖橘我留给我自己,我的热情、我的坚持、我的深刻、我的忠诚,献给我的当下和永恒的明天。
(指导教师:费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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