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妹妹的信

李阿宅

写这封信的缘由是下午浏览知乎的时候，看到一个问题“有一个妹妹是怎样的体验”，答案千奇百怪，但每个都足够真挚与深情，我看到一半就已经泪流满面，于是我就想到了你。写字的这些年，我推心置腹地给很多关系亲密的朋友写过文章，句句深情，打动过不少的人，却唯独没有给家人写过只言片语。不是不重要，也不是羞于开口，只是我理所当然地把家人这种关系当成了一根和我紧紧盘绕在一起的藤蔓，不用我维系，也可能够独自旺盛的生长。

晚上的时候我收到你发来的QQ，你说：“姐姐，我想试试新概念。”那会儿已经过了十一点。我仍坐在KTV幽暗的包厢里听旁边的朋友声嘶力竭地吼着汪峰的歌，而你大概还开着小台灯在那间没有风扇的宿舍里计划着未来。我很难说清楚，收到这条消息时候心里的五味杂陈以及难以一一分辨出来的感受。

对于一个理科生来说，你在这个升入高三的夏天之前，根本不知道新概念作文大赛是什么。我一个劲儿地告诉你韩寒郭敬明都是这个比赛出来的，我认识的很多小朋友都参加过这个比赛，我把那些参加过新概念大神心路文章发给你看。我说，如果能够拿到一等奖，就可以获得和名校直接交流面试的机会，于是你在我一点点地鼓吹下心开始变得有些躁动。于是你告诉我你想试试新概念，并不是你热爱写作，而是因为高考可以加分。就像是前段时间你和我商量，想自学编导一样，你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所以不停地积蓄着力量，希望能在高考时候攒足了迸发出来。

我极力发各种励志的鸡汤文章给你看，想要展示一个更加宽阔嘹亮的世界给你。我像是一个迂腐的家长，竭力引导着你往我以为对的道路上走，去实现那些光鲜亮丽的生活，唯独忘记了你是否能够承担得住。

我们是相爱的，但这种爱有时候就成了我们绑架彼此的武器。

那次，在我耳提面命的唠叨下你终于崩溃，大声质问我凭什么干涉你。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你，过了很久，同样大的音量回你：“就凭我是你姐姐！”

你蹲在地上捧着脸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但你永远不是我！”

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委屈，我了解人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我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的道路变得更加顺遂。可是你才十六岁，有些挫折是需要自己去经历的。我怒不可遏地跑到爸妈面前发誓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管她了，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和我无关。”

但当你哭完睡完一觉醒来的时候，又站在卧室门口问我：“姐姐，我去买冰粥，你要什么味儿的？”

姐妹是这样的，相爱相杀。

我一直都不是称职的姐姐，不管是在人生指引还是生活上。那天有一个不熟的姐姐来找我拿东西，我面面俱到地照顾她，她问我是独生子女吗，我说不是的。她一脸了然地回答说，难怪那么会照顾人。

其实不是的，在家里，你的职责更像是一个姐姐，而我总是像一个大爷，躺在沙发上指挥着你干这个干那个。我们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我外向开朗，做事马马虎虎还不踏实;你沉默内敛、懂事、踏实稳重，敏感。

一个人性格的形成和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你出生之前被奶奶寄予了男孩的希望，所以当看到你是个女孩儿的时候，奶奶是不开心的，于是整个童年你都是在奶奶白眼中长大的，或许这就导致了你比同龄的小孩更加敏感更会察言观色。你这种性格的小孩，稍有偏差就会出现心理扭曲，但所幸你并没有。奶奶生病的时候，我已经在外地，你在镇上上初中。你每周末回来帮爸妈干完家务就去奶奶那儿，帮她擦身子、做饭、带她去散步，晚上还要熬夜应付繁重的学业，那整个冬天你手都是浮肿的。

妈妈总是开玩笑说：“你奶奶最不疼的就是你，到头来趴在床头照顾的就只有你。”

其实你一直比我懂事。

爸妈超生弟弟那年是家里最拮据的一年，我在外地不菲的学费，弟弟高昂的超生费，家里又换了新房子，日子开始捉襟见肘。那次一群表兄妹在姥姥家吃饭你还记得吗？饭桌上一人一个鸡腿，我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却见你丝毫没有动。你说你肚子疼，不想吃。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小孩，怎么可能说疼就疼呢？我知道你是想省下来打包回家给弟弟吃，我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说：“没事，你吃吧。”姥姥也说：“你吃就行啊，吃完再去买了给你弟弟拿回去。”

大概被识破了，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恼怒地说：“我就是肚子疼！”

还有你上小学的时候，一次我们正看着电视呢，保险盒突然跳闸了。我拿着根木棍，战战兢兢地站在椅子上盯着保险盒迟迟未动。你和我面面相觑了很久后，你说你来弄吧。你说你出事了没关系，而我都已经养到那么大了。

于是你一脸决绝的表情，双手颤抖着将保险盒重新合上。

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过多的干预你的生活，因为你吃的苦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多，所以我希望你比我们都幸福。我们对你寄予了厚望，恨不得你每一步都不能有差池，恨不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你走，恨不得你每一个步伐都能踏进我们丈量好的脚印里。

或许多年以后，我和你都不会再认同我此时的做法，但现在我不后悔，除了这样，我没有其他能力来帮助你。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太紧张了，毕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独自在另外一个城市求学两年了，而你独自坐两三个小时的汽车，我们就担心得要死。但有些人适合散养，有些人适合圈养，而咱俩的性格恰好注定了要用两种生活成长。

前几天一个长我一些的姐姐对我说：“尽你所能，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年轻时候走得广，看得远，自己尝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早晚有一天会进入按部就班的日子里，不要过早地让自己栽进我们这种绕着孩子和房子转的生活中来。”

听到这些是有些感动的。

我并不奢望你通过高考能一举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是希望它能够成为你起航时的一股淘浪，你能借着这股力量到达你想去的远方。你总要在大城市看一看，拼一拼，哪怕肝脑涂地失败而归，可你守着一座小城终老的时候不会再有遗憾，所以，我希望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你能够多考虑一下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

努力吧，少女，抛开包袱奋力向前冲，别担心，有我在后边撑着呢。我希望你能风尘仆仆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一个人也要活得像一支队伍，充满力量与信仰，不被生活打败，用自己的态度认真过好每一天。

从小到大，我们见面就吵，不见面就想，又都不是擅长对亲人表达感情的人，所以很少说这么多亲密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因为误会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们一定都要拿出这封信来看看，曾经，我们是如此地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