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陈驿林

老家在迂回的深巷中。比邻的旧屋错落有致,灰蒙蒙的墙,坎坷不平的地,再加上一顶旧瓦屋面。小巷里是光滑的青石板,光着脚丫踏在上面,一种松脆清新的感觉从脚心传遍全身。老屋高高的飞檐,展示它们的不可一世,但是灰黄土坯墙打破了它的傲气。

陪伴我长大的,是小车车轮转动的机械声,是老家偌大的后院,那里曾是我儿时的天堂,地上仍残留着小车骑过的痕迹。老家在冬日里驱寒,靠的是炉灶里浅唱低吟昔日情怀的柴火,而后院的小河会结上厚厚一层冰,我踩在上面,用冰凌掷出一声声清脆,陶醉其中。

印象里,孩提时小巷中仅有的店铺是一家豆腐铺。

太远的地方,奶奶是不让我去的,偶尔让我去巷中的豆腐铺买几块豆腐。手里拿着钱,小脚丫在青石上留下一声声欢快的脆响。黑色的木门外挂着一块“豆”的招牌,跨过不高的门槛,就看到了盛豆腐的木柜台和忙活着的老翁。老翁常常抱我坐在那张年愈古稀的摇椅上,轻轻地摸我的头,笑着把一小碗豆花,一小块热腾腾的豆腐喂进我口里。不多会儿,他会拿着用荷叶包的热豆腐递到我手里,“呆得太久了,回家去吧。”有时,他会让我坐在摇椅上等一会儿,然后向巷口跑去。回来的时候,满是皱纹的脸全是汗水与慈祥,手中拿着的是一小袋酸梅。小心翼翼地放进我的口袋,用眼睛目送我消失在小巷里。

奶奶时常拉着我的小手,在青石板上走走,留下一串串笑语。每当我一个人在青石板上骑着小车,就觉得整个街巷都在笑。奶奶时常呼唤我,“孙儿,孙儿,你到哪儿去了?”我便踩着小车风一般地往奶奶那儿冲去,咿呀咿地告诉奶奶我在这里,奶奶拍拍我的头说:“乖,不要走远了,奶奶怕你丢了。”

爷爷还健在、大伯二伯还住在老屋的时候,老屋是很热闹的,亲戚、朋友和邻居常在老屋里聚会,有姑姑带来的酸梅,有邻居大婶送来的南瓜饼,以及大家的欢声笑语。后来,大伯二伯先后移居到了外地,爷爷因病去世,老屋就很少欢笑声了,最后只剩下奶奶和我两个,而我,就是奶奶的寄托。

木质的窗棂上镂空的刻画,透着清幽与古老的气息,每一个结疤、每一道弯脚仿佛都在述说一个又一个古老而感人的故事。如今,奶奶的眼睛已经模糊了,她看不清我的面孔,只能用手在我的脸上摸索着,找回那个在青石街道上流连的稚气十足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