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好孩子，安然长大

柒雪末殇

Chapter1

站在街上,看着各种各样的车辆呼啸着近了又远,苏小夏就有些难过了,微微的。

下个星期就要考试了呢,班主任每天都勤勤勉勉地来监督同学们复习,还特意站在苏小夏的旁边看了很久。本来苏小夏打算好好地把课本的单词练一遍的,但老师的目光盯得她很不舒服,于是小小地耍了个心计,从课桌里翻出《物理高考》做了起来,全然不顾老师的不满,反而很幸灾乐祸地想:“我让你看!我让你看!我偏就学其他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她知道,其实她只是在跟班主任赌气,只是想让老师知道她对她不满了。

班主任是个兢兢业业的女人,工作负责,但苏小夏就是不喜欢她,许是因为觉得她管得太多了,许是因为心底的叛逆在长芽。有时候苏小夏很生气和郁闷,于是就会在心底狠狠地发誓总有一天要和她对着干。可苏小夏是别人眼中的好孩子呀,好孩子怎么可以不乖不听话,和老师对着干呢?所以就一直停留在想法阶段,没有付诸行动,自然也没有在脑海中出现了千百次的正面冲突了,设计好了的台词也派不上用场。今天的行为就算是一次小小的叛逆吧,虽然谁都不知道,老师脸上的愠色是苏小夏导演的戏剧中的一幕场景,苏小夏还是很满足。这是自己十年来第一次公然在跟老师作对呢,神不知鬼不觉的作对,呵呵,真好笑!

唉,要是当时老师说我一顿多好,那我就跳起来大声地吼她:“我乐意学物理呀,不行吗?你凭什么管我?”为什么故事不按照我设计的那样发展呢?苏小夏不甘地想。

Chapter2

其实很多很多时候,苏小夏都会在脑海里设想出几个场景,这些场景里,无一例外地都是因为一些极小的事情而和老师或同学吵起来,甚至打起来了,然后,苏小夏顺理成章地成了自己期待的别人眼中的坏女孩,开始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苏小夏连双方的对白和动作都设计好了,就等着在生活中上演了。

苏小夏一直都是个让人赞叹的孩子,乖巧,懂事,礼貌,学习优秀,什么都不用别人操心。在朋友眼中,她始终站在一个高高的位置,光辉万丈,她的优秀可看却不可及。可是,有时候,苏小夏会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反而羡慕那些羡慕自己的人,他们虽然不及自己优秀,但却比自己活得真实、自在,即使他们中的一些人被看作坏孩子。

她在博客上如此写道:“忽然想去做个坏孩子,一个敢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敢于和别人抗争的坏孩子。好孩子太累,什么都要为别人着想,一点也不能有自己的主张,不像坏孩子轻松。坏孩子其实一点都不坏,只是人们需要有人顺从他们,所以他们把不听话归类为叛逆,把不听话的孩子归类为坏孩子。”

当然这些谁都不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有叛逆的种子在苏小夏的心底悄悄酝酿,只等待合适的机会破土而出。苏小夏那么乖那么听话,怎么会是让人担心让人讨厌的坏孩子呢?

chapter 3

中午,苏小夏还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头晕得要命,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将她惊醒过来。按下接听键,“喂”字才刚出口就听到了同桌的低吼:“苏小夏啊,你完蛋啦!离上课时间只有两分钟了,你到哪啦?你知不知道班主任已经盯上你的位子N久了?你再不到估计她就要发飙啦!快点啊!挂了。”

“今天怎么闹钟没有响呀?”苏小夏一边强撑着坐起来,一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钟,才发现钟已经停了,定定地指着1:30,秒针很努力地向前跳着却总跳不出原来的位置。靠,早不停晚不停偏偏这时候罢工,真是的!咦,自己竟然说“靠”!我怎么可以说“靠”,说这么粗俗的字眼?连苏小夏自己都感到惊讶。算了算了,先到学校再说!

当苏小夏出现在教室门口喊“报告”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快过一半了。全班78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教室前门,集中在苏小夏身上,老班脸上的不悦更是一览无余。苏小夏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几本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大苹果。

“进来吧!”虽然很不高兴,班主任还是喊她进去了。

“亲爱的苏小夏小姐,你整整迟到了十八分钟,看来老班的茶你今天喝定了!”同桌冰冰递了张纸条,然后一脸悲壮用满含同情的目光看着苏小夏。

“喝也罢不喝也罢,只是我现在头很晕,想睡觉。”苏小夏无力地在纸上写道。

“可怜的孩子!”

果不其然,放学后苏小夏就被请进了办公室,班主任很优雅地抿了一口水之后说:“你这是第一次迟到吧?十八分钟,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打破了高二(3)班的记录了。”

“我知道。今天碰巧闹钟没电了,头又晕,不小心就睡过头了。”苏小夏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小声地辩解道。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反正迟到了就是迟到了,没什么好说的。迟到了就要受罚,把第一至第五单元的英语单词给我抄十遍,明天下午上课之前交给我……”絮絮叨叨地训了近半个钟,并在得到苏小夏下不为例的保证后,班主任很不甘心地放她走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这不是我设计好的情节啊!我应该是不服她的蛮不讲理而跟她大吵一架然后转身跑掉啊!我怎么可以乖乖地听她说完还接受她的惩罚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苏小夏,你真没用!

走在铺满了傍晚时分温柔阳光的校道上,苏小夏心底不停地发出呐喊,懊悔而又烦躁地抓着头发。又放掉了一个成为“坏孩子”的机会!

Chapter4

就是在迟到的第三天,也就是星期六,苏小夏用蜗牛的速度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地蹭着,眼神迷茫,心不知跑到哪里去游荡了,只剩下一具躯壳在移动。突然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用力地压了下去,一下子把苏小夏从神游中拉回来,本能地朝旁边偏过脑袋,于是那力撤去了。

“哈哈,这样都能被我吓到你!”伴随着声音抬头,看到一张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是韩晨,初三时坐在苏小夏后面的男生。本来他们是一对好朋友来着,但不知道是不是上高中以后因为时间和距离的缘故,他们开始形同陌路。连在校园里遇到也只是冷冷地走过,连招呼都不打。很多次苏小夏都想打破彼此的僵持,但都被韩晨脸上的冷漠硬生生地挡了回去。为此,苏小夏还难过了好一阵子,为这份无疾而终的友谊。她想,也许是我们都太自负了,自负得连放下姿态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我们的友谊不能像当初我们期待的那样长久。

看着男生得意的笑容,苏小夏迅速出击:“怎么啦,火星人?旅行宇宙回来了吗?到地球来也不提前告知一声,我好给你摆酒接风洗尘。”

“嘿,哪敢劳你大驾?我知道苏小姐是个大忙人,所以自个儿悄悄地出现了,况且我这个人一向很低调的。”

“你就甭夸自己了,你那低调我初中时就领教过了——整个年级没几个人是不认识你韩晨的。”

“苏小姐也不差呀,班级的大才女,校文学社的宠儿,占尽风头了!”

……

似乎还是初中时的样子,毫无顾忌地胡吹神侃毫不避讳地打打闹闹,还是两年前的青涩少年。

一切是那么地出乎意外而又顺理成章,仿佛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等到了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机会就会发生,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借口。他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嘛,只是突然冷战了然后陌生了而已。彼此之间的僵持只是需要一方主动放下矜持放低姿态而已。可是曾经他们都是如此骄傲倔强的孩子所以谁也不愿主动开口打破沉寂。然而时间不断地磨平他们的棱角,他和她都不再是心高气傲的少年,总有一天会有人先说话然后他们会和好。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就在他们有一次伸手打闹时,一声怒吼从背后传来:“苏小夏,你们两个在干吗?”不是吧,连星期六回家都不能逃脱魔掌的控制!倒霉之神呀,你不需要如此垂青于我吧?!转身看到班主任时,一种叫作绝望的心情悄然爬升,笑容僵在了脸上,多疑的女人啊!看来自己这次又在劫难逃了!

Chapter5

伴随着开门声,客厅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苏小夏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看到爸爸妈妈正望着自己,心跳慌乱了几拍。看情形,老师已经给爸妈打过电话了,而刚才爸妈吵的大概也是这件事。唉,不就是和男同学说了几句话,小打小闹了一下而已嘛,犯得着把自己训一顿还通知家长吗?苏小夏想叹气,但父母脸上的严肃让她害怕,只好忍住了,怯怯地叫了声:“爸,妈!”

“嗯,小夏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快去洗一下脸,我们就要吃饭了。”爸爸说。

妈妈狠狠地瞪了爸爸一眼:“吃饭你急什么?小夏,你过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不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怎样的命运,却不得不去承受。苏小夏一点一点地靠近沙发,恐惧也一点一点加深。妈妈的目光是如此地冷,仿佛一把利剑,要把自己刺穿,不由打了个寒颤。

“星期三的时候你迟到半节课了?”

“是,但那天是因为头晕……”

“别给我找理由!你刚刚和一个男同学在街上打打闹闹,还有很多亲密的动作,是吧?”

“妈,你别听班主任胡说八道,那只是初中时的一个同学,今天偶然碰到而已!”苏小夏有点急了。

“够了!不用解释了!如果你们不是有什么关系的话,怎么会走那么近?不好好说话,偏要动手动脚的,成个什么样子?你看看你这次月考成绩,从全级35名跌倒50名,还不知道努力,学人家迟到、早恋,你对得起谁呀你?……”

听了妈妈的话,苏小夏都快哭了。不是这样的啊,凭什么要把这样的罪名安到自己头上?怎么可以这样?爸爸不停地劝着妈妈,要她冷静,可是妈妈似乎气难平,还在继续喋喋不休,看着这一切,苏小夏觉得很悲哀。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看见妈妈这么生气。大概,妈妈,要被自己这个星期的行为气疯了。但是,自己又何尝愿意这样?

“你说完了没?我什么时候不好好学习,什么时候早恋了?你凭什么这样说?就凭班主任的几句话吗?你到底是相信她还是相信我?”胸腔里积压的气愤和委屈终于爆发,此时苏小夏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难道在你的眼里只有成绩吗?你知不知道我很累?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只不过是一个供你在朋友和同事面前炫耀的在重点中学读书的花瓶而已!”

说完,苏小夏掩面夺门而出,不顾早已目瞪口呆的父母。

chapter 6

大街大街,又是大街,永远繁华喧闹的大街,永远有人哭有人笑的大街。当华灯初上,大街又开始上演新一轮的繁华。或许应该说,这个城市繁华得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这是第几次走在这条街上了?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从来如此茫然如此绝望,只知道这一路的繁华是对自己微微的嘲讽。可怜的苏小夏,她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被世界遗弃了的孩子。伤心难过的潮水漫啊漫,漫过了苏小夏的全身,一直深深地漫进她的心里面去。找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苏小夏忍不住蹲下去哭了起来。

一遍遍地问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以致他们要如此对我?这是自己期待的坏女孩的生活么?可是为什么和妈妈吵完架之后更累了?不是只有承受了许许多多期待的好孩子才会累么?

没有答案,只有夜风匆匆忙忙跑过的声音。

想起了闹钟停了的时候的秒针,一颤,一颤,又一颤,不断地努力不断地想要向前,跳来跳去还是原来的位置。多像此时的自己,挣扎来挣扎去却始终挣脱不出心的囚网,始终爬不出矛盾的泥潭。想要做一个坏孩子,却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无法宽恕自己的行为。原来自己之所以一直是好孩子而不是坏孩子,是因为自己做不到坏孩子的潇洒。

手机一直在响,却无力接听,即使知道有两个人在为自己担心。

chapter 7

爸爸妈妈找到苏小夏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当时苏小夏正站在路边看着闪烁不停的霓虹灯发呆。爸爸给苏小夏买了她最爱吃的牛奶巧克力和葡萄干。他说:“小夏,对不起!我们以为只要你足够优秀,你就会开心快乐,却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们!但是,我们也是为你好。”

妈妈一直沉默。

回到家,爸爸忙着去热饭,妈妈回房。在关上门前的一分钟,她背着苏小夏,说:“我们也很累,也想好好地歇歇。”门缓缓地掩上,苏小夏的心狠狠地疼,眼泪也跟着下来。

一整晚苏小夏都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干脆坐了起来,在床上发呆。四周都静悄悄的,轻轻走下床来,拉开窗帘,天边只有一弯淡淡的弦月,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朦胧的光。

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么?总以为当自己真正有勇气发泄自己的不满的时候,就不必承受那么多的无奈,就会快乐了,可是为什么最终的结局是所有人都开始难过?

叹了一口气,打开电脑,上Q,陌上柳就跳了出来:“丫头,还没睡呀?少见哦!”陌上柳是苏小夏偶然在Q群里认识的一个女生,比苏小夏大三岁,因为聊得很投机有种相识恨晚的感觉所以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苏小夏叫她姐姐,有了心事就对她说。

“姐姐,坏孩子也会觉得累吗?好孩子累一点还是坏孩子累一点?”嗒嗒嗒嗒,苏小夏一连发了两个问题。

“呵呵,妹妹今天怎么啦,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应该是坏孩子累一点吧!好孩子承受的只是人们的期许,坏孩子除了接受外界的不满和批评外,还要承受自己内心的挣扎。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我跟妈妈吵架了,跑到街上晃了许久。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变成坏孩子了?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想象中的坏孩子快乐?”

“和妈妈吵一架就算是坏孩子啦?那姐姐在你那个年纪时天天和父母拌嘴、旷课,到外面打架,岂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啦?偶尔跟父母吵架是很正常的,特别是在青春期。”陌上柳说过,她曾经是个让所有人头痛的坏角色。

“也许吧!”

“好啦,乖妹妹,now,关电脑上床睡觉,安心睡醒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爸爸妈妈会原谅你的,实在不行的话就跟他们道个歉。”

“嗯。姐姐,晚安!”

“晚安!再不睡就变成早安啦!”

苏小夏笑着关了电脑。

Chapter8

早晨,苏小夏醒来时发现阳光已经爬到了被子上,原来是昨晚忘记拉上了窗帘了,房间里亮堂堂的。妈妈早准备好了早餐,笑眯眯地招呼她快点去洗漱,那么晚了才起床,肯定要饿坏了。

于是,一切释然。

刷牙的时候,苏小夏突然想起了班上说吧里曾经贴出的一句话:“如果把我们和妈妈的相处比作一场游戏,那么妈妈是永远的失败者,她注定会输给她不懂事的儿女。这是一场要用一辈子来完成的游戏,母亲是永远的失败者,而她却输得心甘情愿。”不是吗?不管儿女把父母伤得多深,最后最先妥协的必定还是父母。即使他们躲在房间里哭泣了很久很久,再见到儿女时依然笑脸相迎。

倏忽就感动了,为妈妈的宽容。

那个女子,曾经多么美丽多么动人。而现在,岁月的刻刀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痕迹,银白悄悄地爬上了她浓密的黑发。而自己,却从一个无知的咿呀学语的小破孩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依稀可见当年她的影子,眉目间与她是如此地相像。是谁,拿走了那个女子的青春?又是谁,偷换了那个女子的容颜?是自己呀!可是自己还是不懂事地让她伤心,令她难过,多么不该呀!

苏小夏不禁深深地自责起来。

那,从现在开始,只做个好女孩,安然长大!曾经深埋在心底的关于坏女孩的梦,就让它成为成长路上的甜蜜过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