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8
杨纯懿
到现在,仍有人提起老方。人们都说,老方直到走了,都还在那儿念叨着啥,舞弄着啥。
老方是小城当年没改造前,非典型意义上的“说书人”。说他非典型,是因为他没有扇子和醒木,而一旦讲到尽兴处,他就不能自已地手舞足蹈起来,左推一拳,右踢一脚,看着倒还真有板有眼。
没改造前的每个热闹夏夜,可都是老方大放异彩的日子。
一个破衣架,两个黄灯泡,一張半陈微旧却一尘不染的小方桌,便是老方的全副装备和生活。
这时候的孩子们总是最快乐的,他们老爱提前个把小时,带着自家的小板凳,推推嚷嚷地飞到老方这儿,一屁股占据前边儿的“宝座”,然后学着大人的口吻“老方,老方”的吵闹叫唤,催促着老方赶紧开始干正事儿。
等到大人们带着几把蚕豆、花生,抱着半个西瓜陆续来齐后,只听“啪”的一声,老方厚实的掌心结结实实地拍向了桌面,嬉闹嘈杂声立刻停止,只残留着零星剥花生的声音,几十双大大小小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盯向老方,因为那是好戏开始的“暗号”。“你看咱鲁提辖,一个直拳‘刷地冲过去”,正说着,老方强有力地打出一拳,“直打得那镇关西求爷爷告奶奶,两眼冒金星,两耳敲铜锣,须溜一会儿,那地上红的、黑的、紫的一片,真像开了咱们的酱铺子喽!”老方双腿微屈,一只手腾空向地上缓缓抹过去,像那里真有一片狼藉。“打得好!打死那欺负老百姓的恶霸!”“就是!打啊!可算出气了,舒坦!”人们拍着大腿捧起了场,有观众激动地把怀里的半个西瓜都掰开了,引得几个机灵的孩子赶紧过来蹭了点儿,又屁颠儿屁颠儿地回到了“宝座”。也只有此时,农忙了一天的人们才能感到惬意。
人们越高兴,看着人们的老方也就越高兴。
“光景倒有点像那断什么桥,看风景的。”老方曾经这样想过。
老方只有双休日收费,因而大伙儿都爱捧场。老方先是自己讲自己演,到后来等闺女长大了,就带着她一起演。父女俩一唱一和,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精彩。
那是小城改造前的事了。
后来,家家都有了电视机,老方那儿到底曲终人散了。
但有人说,路过老方家时,仍听到他和闺女“鲁提辖”“镇关西”的一来一往。
好心的人会去劝慰老方,哪知老方总是一笑:“嘿嘿,到底哪有不散的席嘛!咱这路啊,还得好好走啊。”
只可惜,路还没好好走,老方就先走了。
再后来,人们在电视上看见老方的闺女演戏,年轻点的人说,那是小有名气的女演员了。
人们都惊呼这闺女有出息,而且身上有着老方的风范。
就像老方还在演着戏。
(编辑:李跃)
作者向我们讲述了一位“说书人”的故事,读来使人感动甚而感佩,感动于“老方”对于传统技艺的坚守,感动于“小方”对传统技艺的传承,感动于传统的延续与发扬;感佩的是作者的生花妙笔与脉脉温情。文章讲述的是一位说书人的故事,而作者仿佛也化身为一位说书人,将“老方”家的故事娓娓道来,更为难得的是在这娓娓道来中让我们体悟到了丝丝温情,这温情是对老方的,是对说书这个行当的,更是对传统技艺、传统文化的。作者是一位对于传统有仔细观察与深入思考的有心人。我们一直在向前看,偶尔的回眸或许会遇到不一样的风景,演绎不寻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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