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喜剧选择的马丽

黄先懿　孟星

马丽

这个春节，演员马丽很忙。从春晚舞台、电视荧屏到影院银幕，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除夕央视春晚，小品《还不还》刚刚演完，大年初一，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静》便接踵登陆院线。截至2月10日，票房已突破18亿，也让马丽成为中国影史首位主演电影票房过百亿的女演员。在这部电影里，马丽饰演大明星米兰，不同于她以往在喜剧作品中大大咧咧的豪放角色，米兰非常精致，衣食住行、举手投足都十分讲究，连美甲也是手脚都做。但当她对着浮夸表演中弹受伤的魏成功（魏翔饰）吐槽“你这是草船借箭啊”，人们发现，她依旧是那个总能出其不意逗笑观众的马丽。

在喜剧领域之外，马丽也正在展露出更多的可能性。刚刚播完的电视剧《超越》中，她饰演短道速滑队教练吴庆红，挑战了从青年到老年的年龄跨度。年初上映的电影《东北虎》里，她恰如其分地诠释了一位孕期妻子发现丈夫出轨后的痛苦与隐忍，这部电影还在去年的第二十四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斩获金爵奖最佳影片。

一年前，《环球人物》记者对马丽进行过一次专访。那次，她谈起了十几年表演生涯中曾经有过的困惑与感悟。如今，时隔一年再度采访马丽，从她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在种种变与不变中，她已愈发从容和松弛。

众多作品扎堆，让马丽压力最大的，还是春晚的小品。今年，马丽和老搭档沈腾第六次登上春晚舞台，与开心麻花的老朋友们，在小品《还不还》里演绎了一出“老赖”的故事。

马丽说，这是参加春晚以来，大家倾注精力最多的一次。《还不还》的剧本提前几个月就开始筹备，进入密集排练期后，每天从下午一两点排练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持续了近一个月。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每次联排后，大家都会看回放，然后不停修改、不停对词，直至临上台前还在打磨。虽然辛苦，但是也痛并快乐着，“过程很欢乐，有沈腾在，话都落不到地上”，马丽笑称，“排练完笑得脸上褶子都多了”。

这次参演《还不还》的演员王成思是第一次上春晚，大联排时紧张到忘词，马丽和沈腾立马跟他分享了二人多次春晚表演的经验：多练多背，熟能生巧——达到连睡着说梦话都是背台词的程度，形成本能反应。

“小品没有电影和话剧那么大的体量，是在比较短的时间内把一段故事表演清楚，所以演员的声台形表都要充分调动起来，相比影视剧表演，会更戏剧化、更夸张一些，节奏以及和对手的配合非常重要。春晚舞台最考验演员的可能是心态，这个舞台有很神奇的力量，演员心态一定要够稳。”马丽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虽然已经是第六次上春晚，但马丽还是免不了紧张，等到演完下台，悬着那颗心才能落下来。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嗓子冒烟了”就是在首次上春晚的时候。“每次春晚演完都像被抽空一样。”也是这一刻，才会觉得这一年过去了，终于交了答卷，可以踏踏实实歇几天。

对马丽而言，在春晚度过的6个除夕，最难忘的是2020年。那年马丽怀着7个多月的身孕出演了小品《走过场》，比以往更紧张。“他们都怕我生在台上。”马丽笑着说，当时开心麻花的导演闫非、彭大魔甚至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叫春生——春晚上生的。

左图：小品《还不还》。右图：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静》剧照

2013年首登春晚至今，马丽演过《今天的幸福2》里的女领导，《扶不扶》的老太太，《投其所好》里溜须拍马的下属，《占位子》里焦虑的家长，《走过场》里装病的马主任，《还不还》里的老赖妻子，个个让观众捧腹大笑。

最初学表演时，马丽没想过自己会和喜剧结缘。她在沈阳念了5年艺校，然后考上中戏表演系，后来又进入北京大学林兆华戏剧研修班打磨演技。

刚毕业那会儿，马丽得到了一个电视剧里女医生的角色。一进剧组，工作人员就窃窃私语：“这么土气，一定是找了关系。”导演也对她爱搭不理。直到马丽演了几场重头戏，那些人对她的态度才有所转变。但这次经历却刺痛了马丽：“我确实不是美女，但是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她开始陆陆续续演一些话剧，剧场的舞台让她感到舒适与自信——因为跟观众有一段距离，所以既可以展现演技，又不会太被聚焦于长相。大家都说，这个舞台上的马丽是闪闪发光的。那时候，马丽的梦想是站在人艺的舞台上演出话剧。没想到的是，那段“小剧场”岁月开启了马丽与开心麻花的缘分。

话剧《乌龙山伯爵》剧照。

2005年，马丽在话剧《满城全是金字塔》中饰演一位考古学家，虽然戏份不重，但她每次出场都会引得观众哈哈大笑，也一下吸引住了台下前来看戏的开心麻花导演彭大魔。演出结束后，彭大魔觉得马丽的表演“太生动了”，当即决定邀请她到开心麻花客串。

马丽第一次去开心麻花的那天，剧团正在排练话剧《索马里海盗》，导演是沈腾。“本来我以为是很严肃的场合，没想到一进门，斗地主的、玩游戏的、吃吃喝喝的，所有人都是很放松的状态。”这种氛围就像开心麻花的戏，“穿着拖鞋就能去看，很接地气”。

其实，用马丽自己的话说，她“在生活里是一个特别不搞笑的人”。学生时代的马丽，当众讲话都会脸红。到了表演中却截然相反，在中戏毕业大戏演出上，馬丽饰演一个说方言的东北村妇，现场笑“炸”了，她却觉得自己其实是很认真地在演戏，并没有刻意搞笑。马丽的喜剧天赋在开心麻花得到了更充分的释放，感觉人生似乎一下子都打开了。很快，马丽就成了开心麻花的顶梁柱，主演了《乌龙山伯爵》《夏洛特烦恼》《江湖学院》等爆笑舞台剧。一年365天，她能演360天，一度被称为“话剧千场女王”。

2010年，从话剧《乌龙山伯爵》起，马丽开始了与沈腾长达十余年的合作。也是这一年，曾经的开心麻花第一代主演何炅，邀请马丽在湖南卫视元宵喜乐会上共同出演了小品《超幸福鞋垫》，马丽和她标志性的笑声一起火了。

两年后，当年的春晚总导演哈文在小剧场看了开心麻花的演出，觉得沈腾和马丽的组合有奇妙的化学反应，随后向开心麻花发出邀请，让他们在春晚表演小品。于是，从2013年的《今天的幸福2》开始，沈騰马丽成为春晚的常客，并走向了更大的舞台。

2014年，开心麻花筹拍电影版《夏洛特烦恼》，在话剧里演了近百次马冬梅的马丽并不是女主角的第一人选。但试戏的时候，马丽的样子总是在导演闫非、彭大魔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们这才发现，这个角色已经和马丽融为一体了，于是决定再找她来演。《夏洛特烦恼》最终以黑马之势突破14亿票房。马丽塑造的马冬梅，也从舞台走向银幕，走进更多观众视野。

两年后，马丽再次搭档沈腾、艾伦，在电影《羞羞的铁拳》里饰演与男拳手互换灵魂的体育记者马小。为演出灵魂互换的真实感，马丽在电影开拍前4个月就开始模仿艾伦的动作神态，她塑造的马小，举手投足惟妙惟肖地复刻了艾伦角色的特点，影片也拿下22亿票房。

左图：电影《夏洛特烦恼》剧照。右图：电影《东北虎》剧照。

两部电影让马丽成功晋升为“双10亿电影女主角”，“喜剧女王”的标签也在她身上烙得更深了。这曾经成为马丽的困扰，“我不想被定义，我总觉得自己可以在演员的职业生涯里塑造很多不同类型的角色，为什么我要被固化到喜剧角色里面？”出乎马丽意料的是，正是因为《羞羞的铁拳》，导演李玉看到了她身上的可能性，特意把电影《阳光劫匪》里的阳光一角改为女性，邀请马丽出演。

现在回头看，马丽反而非常感恩喜剧表演的独特体验，她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演喜剧比演悲剧难是行业内公认的，剧本的设定、演员的表演节奏、台词、逻辑等等都至关重要，有些很好的包袱可能因为节奏上差了0.01秒就不响了。喜剧需要演员有非常强大的信念感，因为很多喜剧效果来自于错位或者非常规的反应，如果没有进入角色的逻辑和世界，自己就会先笑场。”

现在，选择作品和角色时，马丽不再纠结于是否是喜剧。“我觉得不急，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真正懂你的人会来找你，角色也是要看缘分的。”与《东北虎》中美玲的相遇就是如此。

2018年底，导演耿军找到马丽，希望她主演自己的新作，看了剧本，马丽便一口答应下来。“很多身边的朋友跟我说过耿军导演很棒，也获过很多奖，所以对他关注度挺高，后来又看过他的作品，对他特别崇拜。”她认为耿军的电影属于“另一种喜剧”，这种东北黑色幽默，既轻松愉快，又包裹着小人物内心复杂的情感。

出演《东北虎》中的美玲，对马丽来说是一种回归。在拍摄中，马丽要与很多素人演员搭戏，这需要她把自己全部清零，忘记技巧，回归表演最初的本质，回到最平静、最干净的状态。“素人演员没有受过技巧训练，他们非常真实，耿军导演对艺术的追求也非常纯粹，那部戏整个拍摄过程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充电。”马丽说。

影片中，美玲是孕晚期，肚子特别大。马丽要用一个背带把硅胶做的假肚子背在身上，又沉又凉，每天肩膀勒得全都是红印子。为了保持孕妇的状态，马丽每天从酒店出发去片场开始就戴着它，不拍戏的时候也不摘下来。“冬天一层又一层裹着，上车下车完全就是一个孕妇的感觉。”马丽回忆。

不同于在喜剧表演中常用的夸张和错位，这一次，马丽细腻而极具爆发力的情感戏让人眼前一亮，耿军评价她“支撑了整部电影”。和她有大量对手戏的演员章宇也称赞马丽“是非常全面、有塑造力的好演员”。章宇说，自己和马丽搭上戏那一下就知道，以前对马丽“喜剧演员”的固有印象太狭窄了，她是很开阔的演员。

马丽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被选择的人。“从中戏毕业之后，话剧和喜剧选择了我，然后春晚选择了我，再到大银幕选择了我，都是我被选择，所以我非常感恩。虽然舞台在变，但我没有变，我还是当年那个每天演戏就会觉得很幸福，塑造角色时全身心投入的马丽。”

辽宁丹东人，演员。2005年加入开心麻花舞台喜剧团队，代表作有舞台剧《乌龙山伯爵》《江湖学院》，小品《超幸福鞋垫》《扶不扶》《投其所好》，电影《夏洛特烦恼》《羞羞的铁拳》《这个杀手不太冷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