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阳　苗

“不！”

我的耳畔常常回响起这个苍老而凝重的声音，于是眼前便隐隐浮现出一尊衰弱而巍然的身影，不禁心潮彭湃，激情奔涌……

那是两年前一个严寒肆虐的冬日的黄昏，天阴沉着脸，凛冽的北风在钢筋水泥构筑成的城市森林里追逐呼号，气温急剧下降，洁白的雪花也零零星星地飘落起来。

放学铃响过，我归心似箭，急速地上车、下车，匆忙地走进家所在的小区。然而，在路过一个绿色的垃圾箱边时，我却倏地停住了脚步。扑入眼帘的是一道极其惨淡的风景：一个瘦瘠而佝偻的身子伏在箱子上面，正吃力地掏寻着里面的破乱废什，旁边稳稳地蹲着两个有失比例的大袋子，一根扁担静静地躺卧在它们的上面。真不敢想象，那单薄的肩是怎样扛负起那两袋沉沉的东西的。

这显然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我久久地站立，愣愣地观看，心里一阵阵寒酸，步子怎么也迈不开。这么恶劣的天气，她竟顶风冒雪，还为她的生计而奔波劳碌！她的儿女呢？怎么落到这样的地步？

她忙了好一阵，却所获无几，终于转过身子，似乎是站起来了，但跟趴着又有怎样的区别——她的背根本无法挺直起来，宛如一张尘封很久的朽弓。她那褴褛的衣着也仿佛从垃圾中扒出来似的，已分不清是黑色还是灰色，而一块块补丁，隆起一处处褶痕，倒是十分的分明。她颤巍巍地拾起扁担，搁在肩上，身子抖了抖，扁担却很不合作滑了下来，她又一次俯下身去拾起它……

我再也不忍看下去了，轻轻走了过去，拦在她的面前。她终于端着扁担抬起头，满头零乱的白发随风飘拂着，好像田野间被秋霜摧折未倒的一丛枯草，刻遍沟壑的面容憔悴得如一张黄纸，向人昭示着那鲜为人知的生活沧桑。多么可怜的老人啊！她一定赤贫如洗。假如她是我的奶奶……我鼻子猛然一酸，眼圈有些潮湿，手，不由自主地伸进荷包，掏出我的所有积蓄——近三十元的零花钱，一把递了过去。她怔了怔，惊奇地睁大那双浑浊的老眼，缓缓地上下打量着我，面部表情变得柔和而灿烂，出语却那么坦然而铿锵：“不！孩子……我不能要。”她慈祥地点头一笑，便微微蹲下身，使尽全力挑起袋子，拖着蹒跚的脚步，艰难地走了。

她的言行实在出乎我意外，令我震惊。我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团瘦小的灰黑消失在小区的大门外。总听人说，生活在下层的人是很卑微的，必然期待着他人的同情与施舍，可这位老人却不。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坚定地捍卫了自己的尊严。她在我的心中坚毅地树立起一尊丰碑。我仰面望天，思绪飞扬得很远很远。“不！”不知那些为了金钱与权力而蝇营狗苟甚至不择手段的高贵者们，听到老人所吐出的这一朴质而威严的词眼会有何种感想。

时间如流，一晃两年过去了。我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老太婆，也许她早已作古。但是，她留下的这个“不”字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际。人生路上，我将携带着它去解答种种生活难题。

评点

全篇运用倒叙手法行笔，所叙故事情节十分简单，但是作者能以细腻的笔触把它刻画得生动曲折，感人肺腑。记叙文的生命在于形象感强，这是本文难能可贵处之一。其二，作者熟谙以小见大的技法，善于从生活小事中开掘出深刻的主旨。老人的高尚言行正表现出了“生活在下层的人”的闪光品格。此外，结构严谨，详略分明，也是很值得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