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乐都话中“们”的用法探索

雷汉卿

摘要：文章分析了青海乐都话中“们”缀的使用情况：在指人的名词后面表单数，在动物、植物名词后面表复数，在可数而无生命的物质名词后面既可以指单数也可以指复数。又可以用在不可数、无生命的物质名词和抽象名词之后。这种用法跟语言接触有关，即直接受到了外族语如蒙古语等的影响。

关键词：“们”缀；乐都方言；语言接触

中图分类号：H172.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5831(2008)02－0122－03

目前的研究认为近代汉语“们”作为词缀大约产生于唐代，祖生利2005年介绍了从20世纪40年代以来汉语史学界对“们”缀的书写形式、来源和用法三个方面的研究情况，对他人看法有所补正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从方言来看“们”缀的使用还要复杂一些，早期的研究者如日本学者太田辰夫根据《老乞大》中的“马们”、“头口们”的说法，认为“在‘马这个词上用复数形式的方言还是存在的”。孙锡信1990年列举过兰州话中的“树们”、“衣裳们”、“房子们”、“猪们”及河北藁城话中的“小鸡们”、“树们”、“衣服们”等说法。笔者就西北地区青海省乐都话中“们”缀的使用情况加以描述并作简要分析，为进一步研究近代汉语“们”缀提供一些活的语言材料。

一、用在指人的名词后

从历史上看，“们”缀的主要作用是加在指人名词和人称代词后面表示复数，宋元文献中也有表单数的用例。但青海方言中有例外，即除了表复数外，还可以表单数。

(1)尕王们家里狗有哩没有?

(2)张三们家里凉州(武威)的亲戚们来了!

(3)婆娘(老婆)们的话你霎信!

(4)阿舅(舅舅)们几年都没来过了。

(5)姨夫们的家还远着哩。

(6)娃娃们的话你霎相信。

(7)大夫们十天半月才来着一回。

(8)我阿妈们身体太瓤(身体素质差)。

例(1)、(2)相当于说“小王家”、“张三家”。例(3)“婆娘们”是指说话者自己或对方的妻子。例(4)“阿舅们”具体可指舅舅中的某一个，不一定是所有的舅舅。例(5)“姨父们”指的是某一个姨父。例(6)“娃娃们”可以指孩子当中的某一个或任意一个，不一定指所有孩子或几个孩子。例(7)“大夫们”往往是指某一个大夫。例(8)“阿妈们”指的是自己的母亲。“我阿大们”、“我阿舅们”、“我阿娘(姨妈)们”等都是同样的意思。

二、用在动物、植物名词后面表复数

非指人名词后加“们”主要见于元代文献，如“马们”、“驴每”、“头口们”、“驴骡们”、“椅卓每”、“经文每”、“印版每”等。今乐都方言中“们”用在动物、植物名词后面表复数的情况很普遍。

(1)老鹰来了，鸡娃子(小鸡)们钻到粮食地里了。

(2)猪娃子(小猪)们哈都圈起来(“哈”表处置，这句意思是“把小猪都圈起来”)。

(3)牛们哈赶到脑(深)山里。

(4)马们哈好好操心，过几天就种田了。

(5)把羊羔子们放出来吃水去给(把羊羔都放出来让吃水去)。

(6)你是饲养员，牲口们哈要好好操心俩(哩)!

(7)晚夕里(晚上)山里的狼们庄子里来着哩。

(8)雪下下了，雀儿们都飞到场上来了。

(9)春上到了，花儿们都开了。

(10)前几年把树们砍光给了(被砍光了)。

(11)才几天时间，河壩里的柳树们一挂(全部)发芽了。

(12)麦子们可价(已经)黄了，过几天就要下镰(收割)哩。

(13)今年雨水少，菜籽们没长高。

(14)今年的山药(土豆)们长下的胡都(非常)大。

(15)今年的羌活们价钱好。

(16)今年的枣儿们叫虫儿吃坏了。

(17)蚂蚁们到处乱跑着哩，可能要下雨俩(哩)。

(18)今年是旱年，庄稼们都旱掉了。

需要说明的是，有时候当“们”缀后加量词“个”时则不表复数，只表单数。如“羊们个宰上”指宰杀一只羊，“猪们个宰上”指宰杀一头猪，“马们个拉上”指拉一匹马，“牛们个赶上”指赶一头牛，“雀儿们个抓上”指抓一只鸟，也可以不加“们”直接说成“羊个宰上”、“猪个宰上”、“马个拉上”、“牛个赶上”、“雀儿个抓上”、“山药个拿上”等。这种句子一般都有祈使意味。

三、用在可数而无生命的物质名词后

“们”用在可数而无生命的物质名词后面既可表单数也可表复数，要根据说话时的具体语境来判定。

(1)刀子们收拾起来，娃娃们拿上把手割下哩。

(2)院子里的铁锨们收拾起来。

(3)手巾(毛巾)们哈搭起来给。

(4)天气晴了把被儿(被子)们拿出去晒咖(晒一晒)。

(5)把身上的衣裳们洗咖(洗一洗)。

(6)碗们哈洗干净些!

(7)早晨起来先把炉子们架上(给炉子生火)。

(8)房子们翻修咖(修整修整)。

(9)背篼们满院子霎撇(不要乱扔)。

(10)地下的板凳们收拾起来给。

从语感上来体会，以上诸例似乎都表示复数，但在具体语境中，对说话者而言即便是单数名词也可以加“们”。所处置的对象“刀子”、“铁锨”、“手巾”、“衣裳”、“碗”、“房子”等有可能只是一把、一条、一件、一只、一所，说话者还是可以说“们”。所以以上诸例的名词是单数还是复数，要根据说话时的具体情境决定，不能一概而论。但有些情况下是单数还是复数则很确定，即如果名词是可数的且“们”缀后有量词“个”时只表单数，如“包包们个背上”指背上一只包，“斧头们个拿上”指拿上一把斧头，“碗们个带上”指只带一只碗。在有些名词后可以确定只表示单数，如“院子们扫干净给”中的“院子”指的就是一所院子。但是即便名词是不可数的，“们”缀后仍然可加“个”，如“早点起来水们个担(早点起来挑水)”、“后晌到了给牲口草们个添”、“路上的雪们个扫”、“天气好了粮食们个晒(晒晒粮食)”、“早点起来火们个架(给炉子生火)”、“帮助家里饭们个做”、“你到山里柴们些背上(背回来)”、“到了地里活们好好儿做(好好干活)”。

四、用在不可数而无生命的物质名词后

当“们”用在不可数而无生命的名词后面时，由于名词本身的特点所致，其词缀的特点更为明显。

(1)河里的冰们冻下的胡都(非常)厚。

(2)山上风们刮开的话冷得很。

(3)天气们冷了，你身上多穿上些。

(4)这个房子大雨们下开的话可能就漏哩。

(5)那个地方冬上(冬天)风们刮开哈(如果刮起风来)冻死人俩。

(6)雪们化开哈(如果雪开始融化)河里的水就涨起来了。

(7)等几天霜们下来哈早晨冷的很。

(8)黑了(晚上)雾们下来哈(如果起雾的话)啥

都看不见。

(9)今晚夕(晚上)给马青草们喂上，明个(明天)走远路哩。

(10)快过年了，面们多磨下些(多磨一些面粉)。

(11)过事情(办红白喜事)的话酒们、烟们多买下些。

(12)到后晌(下午)给羊羔子料们些喂上(给小羊羔喂一些饲料)。

(13)阳坡里青稞们些种给(种上一些青稞)。

(14)石头们哈拉到墙角里堆下。

(15)亲戚来了菜们多炒上几个。

(16)你到商店里醋们些罐上(打点醋)。

(17)赶紧把墙上的尘土们扫掉。

(18)快把脸上的血们擦掉。

(19)胡子们刮咖(刮一刮)。

(20)头发们好好洗咖(洗一洗)。

可以看出例(9)～(15)的“们”缀后可以加表少量事物的“些”，如例(9)可以说“给马青草们些喂给”或“给马喂给些青草”。例(10)也可以说“面们些磨下”，例(11)可以说“酒们些买上、烟们些买上”，例(12)还可以说“料们喂给些”，例(14)可以说“墙角里石头些拉着堆下(拉一些石头堆在墙角)”，例(15)可以说“菜们些炒上”。

五、用在抽象名词之后

有些抽象名词后加“们”并不表示单、复数，只显示出“们”作为词缀的特点。

(1)功夫们下上的话还是能学好。

(2)两口子把日子们好好过。

(3)当干部要为群众着想，良心们嫑坏(不要坏了良心)。

(4)你到那里好好的，脾气们再嫑耍(不要动不动发脾气)

(5)房子价格们太高，一般的人买不起。

(6)现在的人胆子们太大，啥都敢做。

(7)我听说群众意见们大的很。

(8)杨会计的算力们(计算能力)实话(的确)好啊。

(9)队长的计划们就是大，我想都想不到。

(10)我说你这个当领导的人思想们一点都不好!

除例(7)“意见们”可以说众多意见外，“功夫们”、“日子们”、“良心们”、“脾气们”、“价格们”、“胆子们”、“算力们”、“计划们”都不能用“很多”来形容。

以上是青海乐都方言中“们”缀使用的基本情况。研究者早已认为宋元时期非指人名词后加“们”缀的这些用法“不是汉语所固有的，而是汉语受外族语言的影响而在汉语文的某些作品中留下痕迹”。我们也认为青海方言中非指人名词前加“们”缀的用法可能跟民族融合过程中的语言接触有关，也就是说这种用法直接受到了外族语如蒙古语等的影响。不过这一观点还需要更多语言接触的材料来证明。

(责任编辑胡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