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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聆听到文本

时间:2024-05-08

梁军

摘要:现今诸多音乐分析方法的实现途径与手段大同小异,即先从文本入手,进行材料、结构上的分析(部分分析者到此为止),再将作品放到社会与历史的语境中进行观照。但事实上,音乐是一门关于听觉的艺术,听众的耳朵最终所感知到的是最重要的。因此,本文要探讨的是一种基于聆听的分析模式,即以听觉为主,以文本为辅,将聆听到的信息作为分析的主题,以此来重新构建作品在分析者内心的世界,并作出评判。当然,方法无优劣与好坏之分,而此种方法也仅仅是为音乐分析提供一种别样的途径。

关键词:聆听;音乐分析;听觉;文本分析

中图分类号:60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9-0X(2014)04-0114-0410

在音乐领域,二十一世纪上半叶将是一个音乐分析的时代,一切的音乐活动都将从音乐分析开始。相对于二十世纪以前的作品,表演家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对作品进行分析,才能够进入作品的诠释;对于美学家、史学家以及民族音乐学家来说,面对二十一世纪的音乐,分析同样成为头等大事与首要问题,并将由此而产生出更多的理论成就,从而继续推动着音乐艺术的发展;而对于追求创新的作曲家来说,只有通过分析他人的作品,才可以找到独立于他人的创作方法,因此,现代作曲家大多都是音乐分析的行家。导致音乐分析变得如此重要的最主要原因在于:二十世纪下半叶以来,音乐创作进入了一个极端的个性创作时代。现代的作曲家们各具所长,新的作曲技法层出不穷,几乎每个作曲家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语言系统,因此对于分析就带来了极大的障碍。对于一些作曲家的作品,如不能知晓其作品核心的组织方式,就无法完全进入其内部,分析将受到极大的阻力;而更有极致者,如凯奇的部分作品,属于不可分析的作品。因此,对于现代音乐的分析犹如一项“解码”的工作,其“破译”之辛苦也只有分析者自知,但这也成为分析活动中获得满足感的来源之一。

音乐分析涉及了诸多方面的因素,如作曲技术理论、音乐历史、音乐美学以及社会学、阐释学、现象学以及符号学等。不同的分析者目的不一样,到达的深度也就不一样,但音乐分析并没有一个完美的境界,分析的终极目标因人而异,并无定数。但尽管如此,其实现途径与手段却是大同小异,即先从文本入手,进行材料、结构上的分析(部分分析者到此为止),再将作品放到社会与历史的语境中进行观照,以期望获得作品所反映的与社会历史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文关怀与精神诉求。而下文要探讨的是一种基于聆听的分析模式,即以听觉为主,以文本为辅,将聆听到的信息作为分析的主题,以此来重新构建作品在分析者内心的世界,并作出评判。此种方法也仅仅是为音乐分析提供一种别样的途径,而并非一定就优于其他途径,事实上,在分析过程当中,往往是不拘一格,视具体情况而行。

音乐分析对于当今以及以后的音乐生活是如此的重要,那么,分析的方法与手段就显得尤其重要了。当今最为通行的分析方法主要有申克图表分析法、阿伦·福特的音级集合分析法、莱蒂主题分析法、十二音序列分析法以及伦纳德·迈尔的节奏分析标示体系以上分析法的归纳来自《现代音乐分析方法教程》、姚恒璐著,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书中对于“伦纳德·迈尔的节奏分析标示体系”的概述为“伦纳德·迈尔和格罗斯文纳·库伯的节奏分析标示体系”,本文采用的是常用的称谓。等。尽管对于一部现代音乐作品来说,没有一种分析方法能够完全解密其中的所有信息,但是,也没有哪一位分析者会仅仅局限在某一种方法上,不同个体对于分析的目的也不尽相同;再者,任何分析法也无法穷尽作品的所有信息,“如果分析真的能够达到自然科学般的严密与逻辑,音乐的神秘与费解恐怕也就不复存在了。”47

无论是哪种方法,通常采用的途径就是直接进入分析对象——音乐作品。通过一定的方法对作品的旋律形态、节奏节拍、音色音响等材料、以及结构进行细致的分析,此后的进一步发散程度就由分析者的学术背景决定着。姚亚平认为分析的步骤是从文本阅读(包括模式识别、创作构思与历史维度)到阐释,而中介就是作品中的符号意义。这种观点阐述了大多数理论家的分析途径。尽管许多作曲家并不认为分析一定要涉及诸如符号学、心理学、社会学的诸多学科,但是,对于音乐文本的分析是分析活动主体这一认识却是一致的。当然也有异数,“新音乐学”兴起于上世纪70、80年代的音乐学流派。的部分研究者就认为,对于一部作品的分析完全不必局限在这部作品上,而是可以抛弃文本,分析者在分析中进行创作。但是即便如此,其最初的分析来源,同样是对于文本的分析。

恰恰一个事实是:音乐是一门关于听觉的艺术。尽管当今作曲家或多或少地借助于许多外在的手段进行创作,但无论是凯奇(ohn Cage, 1912—1992)、鲁托斯拉夫斯基(Lutoslawski, 1913—1994)还是泽纳基斯(Xenakis, 1922—2001),不管他们采用何种手段进行创作,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追求一种独特的音响,而音响只有到达人的耳朵才能被感知到。尽管二十一世纪出现了所谓的“书法音乐”等称之为用来“看”的音乐,但其中的“看”也只是一种外因,不难想象,如果没有了听觉,所有的视觉会变得索然无味!因此,对于听觉上的分析与感受,甚至比对于文本分析还要重要。

其实,音乐的音响作为音乐存在的方式之一,同样可以作为音乐分析的对象,并越来越受到分析者的重视。“音乐分析的对象不得不被认真审视:它或是乐谱文本本身;或(至少)是乐谱所投射的声响效果……所有这些范畴均可能是分析的对象。”46德文大型音乐辞书(简称MGG)中,对于分析,也提到:

音乐分析是对一部或一组具有相互关联的音乐作品所进行的分解、说明和释义。它包含着三个不同的层面,即写作技术分析(对一个音乐作品整体形式所作的具体剖析)、心理学分析(对以写作技术分析为基础的音乐张力运动的分析)和表现力分析(对听者超越纯音乐所获得体验的描述与解释)。据陈鸿铎《音乐的历史与现状》(第一版)“音乐分析”词条。

MGG中对于音乐分析的这段描述,说明音乐分析中对于聆听音响获得体验的分析也很重要,它能够揭示音乐的表现力。而科恩则指出:“有一点很清楚,即真正的分析作品是通过耳朵且为之服务的。最伟大的分析者(如做得最好的申克)是那些具有最敏锐耳朵的人;他们的洞察力揭示了一部作品应该怎样听,接下来提示该如何演奏作品,分析是演奏的向导。”416

所谓通过聆听进行分析,就是在没有接触到乐谱之前,首先通过聆听音乐来获得对作品的诸如主题动机、主导音色与音响、特性节奏、对位方法、作品结构方式等显性要素,以及音乐织体中的特性音型、富有意义的经过与连接、音色与力度的转换方式等更为隐性的要素的整体姿态,在形成感性体验的同时,通过对各种素材的整合,在脑海中形成这部作品的轮廓。在这一步骤中,除感性的体验之外,其实也包含了理性的分析,即借助自身的理论知识,通过聆听获得素材以及将其整合再现作品,并将其悉数对照分析的过程,就是一个理性的过程,因此这一步骤是理性与感性并行的。它的最大特点就是:一切都来源于聆听——这一音乐赖以存在的根本。

抓住音响的主题(动机)是此分法首先要做到的。一部作品从呈示到发展再到结尾,总有一个或几个主要的主题(动机),这种主题或是旋律性的,或是织体式的,甚至是以音色线条呈现,代表着作品的思想内涵与整体性格,这些主题(或动机)总会以各种方式在乐曲的不同部位出现。即运用诸如倒影、逆行、模仿、分裂等多种手法将主题进行变化,使其既有对比又体现内在的统一。而每一次主题或其变形的出现,则涉及作品情感线条的延续与发展,抓住这些信息,无论是对于把握作品的细节还是整体结构,都是及其有效的手段。其次,抓住作曲家刻意的强调特性节奏或某种重音,因为在音乐作品中,强调的因素都具有非一般的意义。再者,就是要抓准音乐中某中有意义的经过句与连接句,以及频繁出现的特性音型与音调。许多作曲家都喜爱将某种特定的情绪寄托在一些形式上显得次要的经过句(音型)上,通过重复形成某种固定的音调,从而从侧面来展现情感。最后,就是要把握作品的结构。

作品的结构方式体现作曲家的整体构思,优秀的作曲家——特别是现代作曲家都会在作品的结构中融入某种寓意,从乐汇、乐句到段落,甚至全局都将统一控制在某种理性的预设之中,但又很难从表面上一眼看出,从而在看是形散的外表之下,从内部体现作品严密的逻辑。要在聆听中把握一部作品的结构,首先就是做到以上几个方面;然后就是分清楚各种材料的呈现与组织方式。聆听到的长音之后的气口、形似收句的渐慢、节奏因素的变化、新的素材的加入、音高关系的变化这里所说的“音高关系的变化”就是指现代音乐中所使用的音高组织方式的变化,如序列的变化等,在传统调性音乐作品中则指和声语言的变化。、音色的变换等都将有可能带来乐句及短小结构的变化。而速度的变化、固定音型的出现、织体的变化、旋律走向的明显对比以及大面积的演奏法的改变,将预示着较大的结构的转换。再现是绝大部分音乐作品的原则,即便没有明显的再现,在聆听中找到主要材料的多次显现,总能够更为全面地把握结构,而把握了结构,就可以将作品了然于心,为进一步揭示作品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在这一层次的分析中,细致的分析者将会从较为全面再现的作品中,将所有的信息进行有机地整合,对于作品做出一个全面分析后的判断,做好这一步已经能够较为全面地把握作品了。但是,追求完美永远是理论家的特点,毕竟演奏当中会有遗漏,因此,就有了第二步。

第二步就是分析乐谱。由于有了熟悉的音响经验,对于乐谱的分析就变得轻松多了。这里的乐谱分析主要解决的问题有:①补遗,即找出认为对于作品非常重要而音响中又遗漏了的信息。②释疑,即找到聆听时对于某些音响构成方式的疑惑。解决好这两个问题将会使分析结果变得尽可能的完满,因此是第一步的必要补充。

在聆听后的文本分析中,补遗是比较关键的一环,但是这种补遗是有前提且选择性的。前提就是将所有通过聆听获得的因素作为作品的最终感觉,而不再进行相关的重复分析,就算某些地方与文本有一定的出入,也将以听觉为准。而在文本分析中所要关注的就是音响中没有而文本中有且重要的信息。任何演奏都会或多或少地遗漏一些信息,这些信息或多或少会影响到作品的面貌;例如一些声部的节奏组织方式是一个斐波拉奇数列,但是由于演奏者的遗漏,使得数列不能成立,而通过补遗就能还原;再比如演奏中遗漏序列中的某个音,而造成分析上的困难,这都需要通过对于乐谱的分析进行补遗。当然,遗漏尽管不好,但是有些遗漏并不会影响作品的全貌,如某个并非关键的长音、音块中的某个音、甚至不被强调的音型与经过句等,但是随着现代音乐创作的理性化程度的深入,这种情况将会越来越少,一些作品的每一丁点信息都将同等重要,这就要求演奏家更加细致与严谨。

通过文本分析来对聆听信息的释疑也是必要的。比如通过多种手段对一些主题进行的变形处理是听觉上无法分辨的,一些超密集的微复调、音块以及个性化的特殊演奏法、特殊乐器等,都需要进行必要的文本分析才能解决,这种情况在现代音乐中又为普遍。解决听觉中的疑惑有助于对于作品技术构成上的把握,从而也更加有利于对于作品的全面细致的理解。

带着对于文本分析后补遗与释疑的结果,对于作品进行再聆听也是必要的。这里并不体现感性—理性—更高的感性的认识过程,因为对于聆听分析来说,最开始的聆听已经进入了分析,具有相当的理性成分,因此上文说过,只要做到第一步,就已经是一个较为完整的分析。第二部的文本分析当然是理性分析,而对于作品的再聆听则并非简单的“更高的感性”,而是对于前面的综合与提高,也就是将文本分析的结果放到聆听中进一步观照,从而得到比第一步更为精准的分析结果。

聆听音乐是一切音乐活动的本源,回到本源也受到当今包括音乐分析者在内的大部分理论家的重视。作曲家最初的创作就是基于听觉的,而其创作的最终目的也是实际听觉。从作曲家的内心听觉(构思)到文本(乐谱),到音响还原与演绎(表演),再到大众听觉(欣赏与分析),就是一个听觉再现过程,只不过这种再现必定是变化再现。一部听觉上喜欢的作品一定是一部值得分析的作品,而一部分析上头头是道的作品,不一定是听觉上能接受的作品;当然需要说明的是:个人不能接受的作品并不能表明作品本身的价值。

如果分析让一个人否定一部他继续听仍然认为是很优秀的作品,那么结论就是他的听觉出了问题,或是他的方法有问题。既然他不能抛弃他所拥有的唯一一双耳朵,而对于作品的判断首先都基于这双耳朵。那么他就必须指责他的方法。随后,他就会发明一种基于其听觉的新理论。这个理论会证实,而不是违背他的音乐判断。427

科恩的上述言论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对于一位有经验的分析者来说,对于一部作品基于听觉的判断总是比文本分析要重要的多;第二,基于听觉的分析理论的建立是有可能的。

相对于传统的基于文本的分析,基于听觉的分析具有其自身的优势:第一,听觉上对于音色、音高、节奏重音、力度等要素的感受是直接的。当分析者面对乐谱时,无论内心听觉有多优秀,对上述要素的感受也不可能有听觉来得直接。第二,文本分析往往关注的更多的是作品的主要信息,而那些看似零散的音型、潜伏性的线条就很容易忽视,但是听觉中,这些因素恰恰可以勾勒出作品的外形,对作品形象的完善有着重要的意义。第三,文本阅读中对于旋律线条的所蕴含的韵味需要通过多种想象进行间接感受的,而当你聆听到这段旋律时,由于加上音色、演奏法、力度变化等“看”不出来的因素,旋律的形象以立体的方式呈现,韵味与轮廓一览无遗。因此,尽管通过听觉再现的作品与原文本会有出入,但却可以认为能够传达给听众的信息即为作品最为重要的信息。

当然,基于聆听的分析无疑是一种在专业程度上要求更高的分析途径。对于分析者来说除了需要有扎实的作曲技术理论功底外,还需要具有良好的多声部听觉能力,同时也要有丰富的聆听经验。所谓聆听经验,就是在聆听过程中能够懂得既抓住主要部分,又不忽视次要部分;在聆听中有在内心再次重构作品轮廓的能力。此外,良好的音乐记忆能力也是必须具备的。

基于聆听的分析方法所依赖最为重要的关键点就是演奏家的二度创作,同一个作品由于诠释的版本不一样,其分析的结果将会有相当大的差别,二度创作后作品的面貌就是此种分析的全部,而且也是它的特色所在。不同演奏版本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是很大的,但这其实并不影响作品本身,而一个作品的多种诠释只有让作品本身更加丰满,同时也更加体现二度创作的价值。毋庸置疑,由此所开始的分析同样带有较多的主观成分,但是往往这种“主观”,使得对于作品的诠释更具有多样性,使作品的思想内涵能够并发出更灿烂的精神火花。

本文所讨论的基于聆听的音乐分析指的是以聆听开始分析,这种聆听尽可能使多次反复的,而不是单次的,同时在分析中也可以借助键盘,以求得音高上的准确性。其次,此分析法并不排除文本的分析,它将文本分析作为重要的补充。再者,分析结果如与文本有出入,如非听觉原因造成的,则可以以听觉的分析为准。最后,基于聆听的分析更多的是关注音乐本身,对于其在社会、历史以及哲学上的意义的观照,则将与基于文本的分析走上相同的阐释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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