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了的职业教育

□庄西真

“异化”了的职业教育

□庄西真

最近，有个朋友叫我写篇文章，谈谈对《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以下简称《职教法》）修订的看法。为了完成这个作业，我对现行《职教法》进行了多遍次逐字逐句地学习。通过学习，对《职教法》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总体看下来，虽然《职教法》需要修订的地方很多，但是，第一章第四条“实施职业教育必须贯彻国家教育方针，……全面提高受教育者的素质”之规定却无论如何不用修订，因为这大致体现了我的“职业教育观”。令人遗憾的是，《职教法》颁布施行（1996年9月 1日）近16年的时间里，现实中的职业教育非但没有按照这种规定去做，反而与此渐行渐远，成为一种“异化”了的职业教育。“异化”一词由来已久，本是哲学和社会学上的概念，不同历史时期的学者对它所反映的实质内容虽然有不同的解释，但是异化是人们的生产活动及其产品反对人们自己的特殊性质和特殊关系的意涵却一以贯之。在异化活动中，人的能动性丧失了，遭到异己的物质力量或精神力量的奴役，使得人的个性不能全面发展，只能片面地发展，甚至畸形地发展。反观当下，这样一种偏离教育本质、短期化的机会主义盛行、罔顾受教育者的全面发展、教育被资本和权力等一些异己的力量左右的“异化”了的职业教育现象与此何其相似乃尔。

职业教育虽说是为受教育者更好地从事某种具体的职业服务的（实际上，任何一种教育影响最终也必将落实到受教育者从事的某一种职业上）。但是我们要强调的是，职业教育毕竟是一种“教育”。既然是一种教育，就不能太急功近利，要为受教育者的长远、全面、可持续发展着想。在中国这样的环境里，职业教育的首要目标是培养正常的、身心健康的、知道自己的权利和义务的合格公民，然后才是从事某一个具体工作的职业人，而不是相反。实际上，这些年我们的职业教育却忽视“教书育人”的功能，突出了其“职业训练”的特点，努力把职业学校办成职业训练所、职业介绍所。由于生产过程机械化、自动化程度的日益提高，技术分工越来越细。职业教育把生产过程中复杂工序中的一个简单环节需要的技能，放大成学生在校学习的全部内容，以压缩饼干的方式“多快好省”地交给学生，让他们快速成为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这样做的结果是，加剧了这些廉价工人劳动的“碎片化”程度，劳动者只是被动的机器零件，在劳动中，工作的自主性、创造性已完全丧失，从而对工人的生理、心理造成严重伤害。前几年发生在富士康公司里年轻员工“十几连跳”事件与此并非没有关系。

在工业化进程中诞生的职业教育相对于其他教育形式和它外部的环境，有其相对的独立性和特有的规律。职业教育要想达成自己的目标（当然这个目标不是培养职业人，而是为国家工业化培养合格的高素质技术工人），需要有独特的内容、手段和时空要求，要与外部环境之间保持适当的距离。可是，在职业教育应该加强与社会的联系，职业教育应该满足经济社会发展的要求这些似是而非的口号下面，职业教育的独立性丧失殆尽，逐渐被资本和权力绑架。由大陆、台湾和香港两岸三地20所高校100多名师生组成的调研组于3月30日发布的《富士康，你改过自新了吗》的调研报告中提到一个现象：一些地方政府为了促成富士康到当地办厂，答应为工厂招工，在用工荒的大背景下，到哪里才能招到数量大、易管理、能干活、报酬低的工人呢？他们将目光投向了职业学校，因为那里有符合上述要求的“学生工”。按理说，职业学校对这种不合法的要求可以说不，因为《职教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等相关法律禁止招收未成年工人。由于职业学校是政府出资开办的职业教育机构，隶属于政府教育行政部门，政府用行政命令的方式将招工指标下达至职业学校并要求其完成，又有哪一所职业学校敢不完成呢？况且，对于职业学校来说，他们在完成了政府下达的就业指标、兑现了对学生及其家长的就业承诺的同时，通过向工厂输送学生工还能获得不菲的财政补贴和奖励。这对政府投入严重不足，办学经费捉襟见肘的职业学校来说，诱惑力之大可想而知。

倒霉的是学生，对于他们而言，基本上必须服从学校的安排。因为他们是以“实习”的名义被送进工厂的，而实习则是教学内容的法定组成部分。本来实习是在校学生通过参与实际的生产过程，做到理论联系实际，将在校所学理论文化知识与工作实践结合起来，以便更好地服务学生健康成长的手段。然而调研发现，虽然这些职校学生是以“实习”的名义进入工厂的，可工厂并没有给学生工人提供专业对口的实习岗位和恰当的职业指导，而是将其随机安排到几乎不需要任何专业技能的岗位上，和普通工人一样从事长时间、高强度的简单重复劳动。这种与职校生所学专业毫无关系的所谓“实习”能提高他们的职业技能？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责任编辑 肖称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