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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选宁的侠肝义胆

时间:2024-04-24

文_阙维杭(美国加州)

叶选宁的侠肝义胆

文_阙维杭(美国加州)

1989年10月11日,曾宪植在澳门病逝,广州于同月20日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王震出席,江泽民、杨尚昆、李鹏、霍英东、马万祺、曾宪梓等送花圈。灵堂中的挽联引人注目:“为党想,为人想,把荣誉推出去,把责任揽过来,斥骂赞许不顾,志比泰山胸若沧海;不计得,不计失,是真理拼命干,有意见当面提,上下亲疏弗论,情同白玉气贯长虹。”

曾宪植是谁?她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传奇女性,出生于显赫的曾国藩家族,是曾国藩九弟曾国荃的第五代孙,后来成为开国元帅叶剑英的第三任妻子,曾任邓颖超和宋庆龄的秘书,中国妇联副主席等职。她求学时追求个性解放,投身革命后辗转流离,饱经风霜,在“文革”中更是受尽苦难。但她一生坚强无比,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坚持实事求是,敢于抵制“左”的错误路线,并尽力为受诬陷的同志及其家属排难解忧。她性格开朗,胸怀坦荡,对执行错误路线批斗过她的同志,从不计较个人恩怨,真诚相待。她的高风亮节,赢得了党内党外上上下下的崇敬和爱戴。

有其母必有其子。其子叶选宁,叶剑英的二儿子,在家中六兄妹中排行老三,他的左手书法独树一帜,常落款“雁洋叶三”。叶剑英是梅州雁洋人,叶选宁在叶家6个子女中排行第三。世人也称他为“独臂将军”,“文革”中他被下放到天津军粮城军队农场劳动,一次往粉碎机送杂草时,不慎右臂卷入机器。当地医院勉强替他接上了胳膊,但机能几乎完全丧失。后赴上海动第二次手术,胳膊全部功能仍然丧失。经此变故,他并没有失落、低迷,更没有因此变成一个偏执的人。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宽厚而爽朗,他似乎遗传了母亲的基因。他的人品为人,俨然继承了其母亲曾宪植的血脉风范,堪可鉴赏。

坚决辞掉“党代表”

叶选宁于2016年7月10日凌晨溘然长逝,7月14日,叶选宁追悼会也和母亲当年一般在广州举行。虽然早已退休赋闲,但出席他的追悼会及献花圈挽联的上至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下至广东军政大员及各阶层友好、发小,可见他的人缘之好。据称,他在“红二代”中有极大的“黏合力”。叶选宁从小是孩子王,大家都叫他阿宁。“文革”之后,听说谁没平反,谁家的房子被占了拿不回来,叶选宁总会出主意,想办法。从老干部到文化人,很多人都愿和叶选宁来往,得到过他或多或少的帮助。

1992年年初,叶选宁被推荐为中共十四大代表(当时他为总政治部联络部负责人)。同年4月10日,他上书总政治部。信中说:“我收到了对我的鉴定的征求意见稿,据说是为了当十四大代表用的。我大吃一惊,惶惶不可终日,我深知自己的素质不可以作为党员的代表去参加如此神圣的大会,我绝对不具代表性。”他说,鉴定上“好话连篇”,不符合他的实际情况,“有一些表扬是不对的”。他自我剖析说,自己比较右,说话随便、不分场合,有时不尊重领导,作风散漫,“思想和行为上都不乏自由化的倾向”。

不过此信并未改变组织的决定。同年6月18日,叶选宁再次写信,直接上书时任国家主席、中央军委第一副主席杨尚昆。信中说:“他们误会认为我只是谦虚,我想不要因为这个误会而造成更大的历史误会。恳请您帮助我解脱。”他更直白地在此信中剖析了自己:“我甚自知,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共产党员,是因为我的父母都是老共产党员,共产党生我养我教育我,我对共产党要忠诚。我离开共产党便一无所有,这就是我的政治。”“我长到五十多岁,并未能成熟为一个自觉的共产党员。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较为肝胆的江湖中人矣。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够代表除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共产党员。……如今,这个五十五岁的娃娃,再希冀有太大的改造实在艰难。我带着这样的一身毛病,来登上一座神圣的庙宇,我注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自己这一代人,挑担子晚,应沉下去,做一些实事。“过去,罗荣桓同志要求,特殊战线的干部要心甘情愿地甘当无名英雄。我想,也并不只是一种思想情操的追求,而是因为这种工作必须这样,不无名,便无法为党工作。”

同年7月22日,叶选宁第三次给杨尚昆写信,开头即说:“我再次向首长乞骸骨。我自己反复衡量,自己绝对不是做官的材料,这是很客观的一种评估,恳请首长相信我。”

三封信都经由他的老部下李卫平寄出。当时叶选宁右臂疼痛难忍(在“文革”中因故被机器切断再接上,但功能丧失),整夜难眠,信的后半截常常字体潦草,人也精疲力竭。李卫平说,首长如此,他自己怎么还好意思要官呢?

不忘老朋友

叶选宁连写三信上书领导乃至高层,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辞掉“党代表”这样一个荣誉,一个多少人求之不得、多少人千方百计欲得之的荣誉,况且自我剖析如此坦率深刻,如此至诚至真,绝非一般人能够为也敢为的。这件事所传递的信息相当丰富,也与其母追悼仪式上那幅挽联中的一句“把荣誉推出去,把责任揽过来”何其吻合。

粉碎“四人帮”之前,叶剑英常常派叶选宁替他出面做沟通工作。开国上将苏振华的儿子苏承德回忆,那时叶选宁和堂弟叶选基常常开着吉普车,在老帅、将军的家里串联、传递消息。他们都知道,叶选宁代表着叶剑英。苏承德说,叶选宁“有名士气派,有侠肝义胆”,李卫平说,叶选宁善于与各种人打交道,“广交新朋友,不忘老朋友”。

今年3月底,叶选宁给“发小”、新中国首任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鼎丞的女儿张延忠去电,想见她。两人的结缘,是因为1959年,叶选宁和张延忠都就读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同学中还有王若飞的独子王兴。后来张延忠、王兴结为夫妻。接到信后的张延忠赶到广州的中山医院,此时叶选宁已是肺癌晚期,十分痛苦,但仍打听老朋友们的现状,又问她:“你有没有缺口?”

张延忠瞬间就听懂了。王兴因病住院,他们夫妇俩除了退休工资,没有其他收入,叶选宁怕他们钱不够花。

1997年,李卫平从副师级升正师级,报告打了上去,到了叶选宁手中,叶选宁打电话给他:“这官你不要当了。在我身边,‘进步’得就是要比别人慢。”

只做雪中送炭的事

叶选宁自小练书法,右手伤残十年之后,开始用左手练习,无论工作多么繁重,每天都坚持习字。他的书法得到黄永玉等名家赞赏,很多朋友劝他办书法展,他拒绝了多次。直到2014年才开始办展,且把名字定为“习字展”,出的书法集也冠名《叶选宁习字集》。他说,60岁正是自己感觉有些心得的时候,73岁大病一场,鬼门关上一游,视力日差,腰腿也渐力不从心,字又写不出来了,又要从头来过。“出一本‘习字’,办个展,算是交份作业,拿出来请大家批评。”

李卫平回忆说,叶选宁不做锦上添花的事,只喜欢做雪中送炭的事情。走在路上,看到小女孩拉琴卖艺,叶选宁就坐下看着,回头问李卫平:带钱了没有?给她一百元。末了,两人走远,叶选宁一步三回头,拿着手绢擦眼泪。

这些为人做事的细节,与其母为人之风范何其相似乃尔。文章提及,曾宪植为人豪爽,言谈幽默。“文革”受迫害时,她住间小屋子,吃饭的小矮桌由四张板凳拼接而成,但每天晚饭后,她的屋里总是挤满了人。“文革”后,曾宪植获平反,补发了工资,她忙给同样落难的老朋友打电话:“你快来,我有很多钱,你要多少拿多少。”

20世纪90年代,叶选宁到成都种牙,平时没事时常去杜甫草堂,门口有位小伙子在卖字、刻章,叶选宁往往会边看边品评一番,最后和小伙子成了朋友。他请小伙子给自己刻个闲章,上书四个他自己选的字:闲云野鹤。

从叶选宁上书三次辞党代表,到为“发小”的生活困境忧心,为街头卖艺小朋友捐钱落泪,他的一生纵然不是轰轰烈烈,却是活出自己,活出自在的一生,且为他人着想,尽一己之能帮助他人。或许,“闲云野鹤”只是当代社会很难达成的一个梦想,却是他朝思暮想希冀达成的一个自在做人的境界。

如今,母与子都到了另一个世界,母子俩身上的“名士气派”“侠肝义胆”也一脉相承,风范长留人间。

(作者系旅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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