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的“奶爸”

动物们也是“爱憎分明”的，它们既有喜欢的人——饲养员，也有讨厌的人——兽医。饲养员每天都会喂动物们好吃的食物，还替它们打扫卫生；但兽医却要给它们打针、吃药。动物与饲养员之间，动物与兽医之间，都发生过哪些有趣的事呢？

我养了多年猩猩，同事们开玩笑，称我为“猩猩奶爸”。

因父母常年出差，我的童年是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陪伴我的，还有爷爷家养的动物们：狗、猫、鸽子、鸡、鸭子、鱼、乌龟……周末，爷爷爱去郊外钓鱼，有时会顺便把我也带上。他钓鱼时，我就在旁边逗昆虫，抓青蛙、龙虾，和农民养的牲口一起游戏。

初中时，我离开了爷爷家，和父母一起生活。作为初中生的我，很快找到了生活的乐趣，那就是逛武侯祠附近的花鸟虫鱼市场。

父母给的零用钱；通过洗碗、拖地、洗衣服，从母亲那里挣来3元或5元不等的报酬；家里卖旧报纸、啤酒瓶的钱，我全攒了下来。攒够一笔钱，我就去花鸟鱼虫市场，买自己喜欢的动物。

读高中时，我在南门大桥捡到了一只被车撞瘫了的流浪狗，并把它送到了“流浪狗之家”（启明动物救助中心的前身）。这事过后，我开始在“流浪狗之家”当义工，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夕。

有时，我觉得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我曾经帮助过一只濒死的猫咪做安乐死，我扶住猫的身体，医生一针下去，猫扭动了几下就断了气。其实，我根本不用去扶，因为，它早就没力气动了。

而有时，我又觉得生命是很顽强的东西。“流浪狗之家”曾收治了一只被人虐残的狗，它全身伤痕累累，伤口长蛆。医生建议实施安乐死，以减轻它的痛苦。我没同意，我用了一个月时间精心照顾它，这只狗狗最终恢复了健康。

我想，不管动物的生命是脆弱也好，顽强也好，都应该被尊重。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就读畜牧兽医专业。和暗淡的中学生活相比，在大学里的我过得如鱼得水。

学校有个用于试验的动物养殖场，里面有1 500只鸡、600只兔子、23只猪、35只羊、2头奶牛。养殖场由包括我在内的两个学生和一个工人负责管理。

早上，同学们出操，我赶着羊去吃草；同学们下课吃晚饭时，我还在外面放牛。在养殖场，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水工、钳工、油漆工……

还没等大学毕业，我就被一家饲料厂看上了。我说，我的理想是去成都动物园。但经不住饲料厂老板好说歹说，我去厂里干起了销售工作。饲料厂的工作只干了4个月，我还是辞了职，来到了心心念念的成都动物园，当上了饲养员。对我来说，挣再多的钱，不是自己想过的日子，也不开心。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养大熊猫，接着养企鹅、养鸟……后来，我看上了猩猩馆。死皮赖脸地缠了领导很多次后，我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名猩猩饲养员。

每种动物都有它的魅力，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猩猩。猩猩是动物里最聪明的，和它们在一起会有互动，你能通过它们的表情，猜到它们在想什么。

我在猩猩馆一干就是好几年。有一段时间，我想过要换工作——走出动物园，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最终，我还是没舍得我亲手带大的动物们。

在动物园，除了饲养动物，让它们玩得更开心一些，也是我每天的主要工作。

每天，我都会把水果、窝头掰成小块，再取来一段竹签，递到红毛猩猩“特里”手里。锻炼动物使用工具取食，是“丰容”的一部分。这样能增加动物的取食难度，锻炼其四肢的协调性，以保持动物的活力和野性。

把水果藏起来，让动物自己去找，叫作“食物丰容”，也就是模拟野生环境，把食物藏在动物不能轻易找到的地方，锻炼它们的取食能力。这既是游戏，也是锻炼。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动物就会养成被动等待投食的坏习惯，失去灵性和野性。

食物放妥后，我开始寻找游客扔进场馆的垃圾。最让我头疼的，就是各种汽水瓶子。这些碳酸饮料对动物的健康影响非常大。一是让动物钙质流失、骨质疏松、易生病；二是造成动物血糖偏高。血糖偏高的动物，会变得躁动、易怒，具有攻击性。

天热时，一个场馆一天能捡满一大口袋汽水瓶。扔进来的汽水瓶，就算每瓶只剩一半汽水，那也是300毫升。一天假如有20个瓶子，就等于有10瓶饮料。10瓶可乐，一个成年人喝完都受不了，何况是六七岁的猩猩！所以，夏天是我最讨厌的季节。

大宝是我饲养过的一只红毛猩猩，2008年，因为吃了游客扔进来的食物，生了病，医治无效后死亡。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当了那么多年的饲养员，我觉得，我跟动物主要有两种关系：一种是“平等”，一种是“尊重”。

游客给动物喂东西时，它们会不加分辨，抓住就吃。如果大家都不给猩猩投喂，它们会找其他事情做，比如玩耍、探秘、尋找“丰容物”等。但现在，小猩猩已经明白游客会给吃的，我很怕小猩猩将来变成“痴呆”，只会傻坐着等游客投食。

因此，我还有个工作就是守在场馆外，劝阻游客往里投食。我想去做食物丰容，想给猩猩做玩具，我想做的事很多很多。可是，没办法，我必须要守在这里。我一离开，就有游客往里面投食，或者隔着玻璃挑逗动物。

很多游客没有尊重动物的观念，动物对他们来说，只是寻乐子的对象。一些游客尤其喜欢挑逗动物，看它们生气、抓狂的样子。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心里就很难受。就像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欺负了，做爸妈的能不心疼吗？

工作之余，我最喜欢在园内走动，看看我的动物伙伴。北极熊加加生活过的地方——熊山，曾经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可惜，岁月催熊老，一代新熊换旧熊。加加在成都生活了23年后，终于还是去世了。

在动物园里，每年都有老动物去世，也有新生命诞生和成长，这是自然规律，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的梦想，是攒一笔钱，到非洲去旅游一次，看看那里生活着的五花八门的动物，见见那些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感受生命的奇妙。不过，这需要我不吃不喝攒一年的钱，现在看来还不现实。我理想的工作，是当一名野生动物摄影记者，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动物。

但这只是一个梦想。这么多的动物宝宝在长大，我要一直照顾它们。现在，我是它们的爸爸；将来，我还想当爷爷。

这就是我和动物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