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你怎么看”和高阶思维

任为新

“元芳你怎么看”是热闹过一阵子的网络句式，由此还衍生出一大批运用了“元芳体”的语句。其滥觞于系列电视剧《神探狄仁杰》，其中狄仁杰遇到案子，总要问一下助手：“元芳，此事你怎么看？”而后李元芳的回答必定是“大人，此事定有蹊跷……此事背后定然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因为不知变通、一味程式化，网民们就加以调侃。但两人的对话如果用到语文课堂里来，其实蛮符合现代教学原理。

首先，狄仁杰营造了民主的课堂氛围。“学问有高低，人格皆平等”，他没有师道尊严、高高在上的架势，这样就容易引起讨论，激活大家的智慧。其次，他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不然就不是狄仁杰了——但不给出现成的答案，而是先呈现问题，以引起徒儿的兴趣，培养徒儿的能力——果然，“此事有蹊跷”“背后有秘密”，探究的兴趣、契机和氛围都来了。再次，狄仁杰这样的教学活动，是指向“高阶思维”的，这可是当前教改的重点和难点。

“高阶思维”的概念发轫于美国教育家布卢姆（B.S.Bloom），他在著作《认知领域教育目标分类》中提出，人的思维有六个层次，由低到高依次为记忆、理解、应用、分析、综合、评价。狄仁杰关注的就是“高阶思维”——他没有对元芳说“记牢了没？”“理解了没？”“照我说的做……”这些都不是好的教学，都指向低阶思维，充其量只让学生掌握事实性知识或完成简单任务。而“元芳，此事何以如此？”（探究与智慧共享）“元芳，对此你怎么看？”（思维与语言组织，观点陈述与碰撞）“上次是杀人，这次是放火……”“前朝有个案子……”“南蛮曾经有这么一件凶案……”（打开视界和进行知识的迁移）“本官有这么个想法，元芳你有没有更周全的？”（分享、借鉴、改进与创新）等等，这些都属于高阶思维领域，能激发位于较高认知水平上的心智活动、认知能力，指向批判性思维、问题求解、任务驱动、决策和创新等方面，这些才是高级人才必须具有的素养。

要进行高阶思维训练，有以下几点需要厘清。第一，“高阶思维”不同于“天赋”，并不唯天才独有，大部分人都有相关潜质，后天可以激活和培养，只要有合适的教育和发挥的机会，普通人的思维也能达到“高阶”。这方面，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戴维·珀金斯（D.Perkins）有过专门的研究——他有个比较著名的结论，即古往今来，凡是成功人士，基本上其高阶思维都是比较发达的。感兴趣的读者可以阅读他的相关著作。

第二，培养高阶思维的课堂设计通常由“问题”开始——是真实的、有价值和深度的问题。这方面，我们有些语文教师问题比较大，一堂课提问几十次的情况司空见惯，但仔细去听，教师提问的都是鸡零狗碎、不太需要过脑子的问题，有的还是毫无价值的伪问题。这样的课看似热闹，其实没什么思维训练的价值。美国教育家约翰·杜威（John Dewey）曾有言，提问题就应该指向高阶思维，要引导学生由“难题和疑问”“一些困惑、混淆或怀疑”展开对答案的追寻、对困难的探究，这样才是维持和引发高阶思维的动力（参阅《我们怎样思维》）。

第三，进行高阶思维训练，要做到“三个转变”。一是教学关注点转变——关注过程和知识的生成性，把知识传授、知识内化的过程倒过来。语文界曾经流行过的“先学后教”“先练后讲”都是这方面的好方法。二是教师角色转变，要以学生探究为主，教师从“主讲”转变为“陪练”，学生从被动“听”变成主动“做”。三是评价标准转变，由结果性评价转变为过程性、发展性的评价。

高阶思维训练手段林林总总，就目前的研究看，“跨界教学”是比较有效的教学手段。前阵子有网络调侃语说“不想当裁缝的厨子不是好司机”，这个句子初看思维混乱、令人不知所云，是典型的“牛头不对马嘴”，但细想起来，是有一定道理的。笔者在2019年的“浙派名师暨长三角教学艺术展”上执教过一堂课——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着重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从地理上说，全文描写的是什么地方的风貌？这个作品从整体看描写的是西北风貌，但“小桥流水人家”这一句又是典型的江南特征，这里面不仅牵涉到行文逻辑，还要用到地理知识。二是假如用英文翻译这个作品，特别是对于“古道”“断肠人”“天涯”等词语，我们应该怎样翻译？因为其中有中外文化的差异。结果两个问题就引起学生的众说纷纭和有广度、深度的探究。窃以为，这样的问题设计不仅具有开放性与挑战性，还强调学科跨界与整合。

指向高阶思维能力的学科跨界与整合真的很重要——现在的学生，读理科的毕业后可能从事文职；学音乐的后来去做销售；读化工专业的工作不称心，最后跳槽去卖房子……人人都需要有跨界的准备和能力，这样的现象现在不都比比皆是？更何况我们的孩子将来面对的是不可知的未来。遗憾的是，这正是目前我们的教育中最欠缺的。现在的教师是“术业有专攻”，学科之间“隔行如隔山”“老死不相往来”，而高阶思维偏偏需要“牵手”各学科教学。数、理、化、语文甚至音、体、美教师都要有跨界意识——学科之间要打通，各科知识要整合，因为生活不是考试，没有单一学科就能解决的问题。浙江省教育厅提出的STEM 教育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在此基础上，我们再通过鲜活的情境设计、有趣的问题引导，以任务驱动的方式指引学生探索、解决具有真实性的问题，最后达到发展学生高阶思维能力的目的。

我们再回到“元芳体”来说——高手在民间，能够创造这种文体的网民就是具有“高阶思维”的典型。他们看了电视剧，能够用批判性思维进行鉴赏，还能够达成知识的迁移，创造出一种文体，用于现实生活（2012年福建泉州发生凶杀案，警方的判断引起质疑，有人用“元芳体”来调侃警方的陈述。接着还有人把“元芳体”翻译为各种外文，如英文“Yuan Fang,how do you think about it”，使其成为国际话题）。与其相比，我们的语文课就显得有点呆板和故步自封了，因此，“元芳体”的创造者值得我们语文教师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