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员临场决策的困境与出路

张铭鑫 练碧贞 刘永峰 单曙光 张遥磊

摘 要：教练员作为竞技体育活动的主体构件，直接影响运动員竞技表现，进而决定比赛的胜负。运用访谈调查的质性研究方法，以篮球教练员的临场决策作为对象，明确了包括决策主体、领域和层次三大本源问题，发现篮球教练员临场决策存在的四大现实困境：训练与比赛脱节;临场信息的处理;环境因素复杂性;个体经验式决策依赖严重。提出解决教练员临场决策的建议：1）把握训练与比赛的辩证关系;2）设定“有限理性”比赛目标和“冗余”的比赛计划;3）完善教练团队配置，明确组织分工;4）建立理性与直觉结合的决策模式。

关键词：临场决策;教练员;篮球

中图分类号：G808.1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076（2019）06-0107-06

Abstract：[JP2]As the main component of competitive sports activities， coaches directly affect the athletes' performance and then determine the outcome of the competition. However， on-the-spot decision-making have plagued coaches. By using qualitative research methods of interview surveys， this paper takes basketball coaches' on-the-spot decision making as the object， and clarifies three core boundary problems including decision subjects， decision areas and decision levels. It finds out four practical dilemmas of basketball coaches' on-the-spot decision making： 1） Disengagement between training and competition; 2） Processing of on-the-spot information; 3） Complexity of environmental factors; 4） Individual empirical decision-making relies heavily. Through interviews and combined with modern decision theory， this paper proposes a solution to the coach's decision on the spot： 1） Grasp the dialect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raining and competition; 2） Set the "bounded rationality" competition goal and "redundant" competition plan; 3） Improve the coaching team configuration and clearly specify the job assignment; 4） Establish rationality and intuition combined decision making model.

Key words：on-spot decision; coach; basketball

教练员在体育活动中扮演了重要且多样的角色，角色的多样性和工作的复杂性决定了教练员需要时刻做出多种多样的决策[1]。随着现代篮球运动技术水平的快速发展和竞赛规则的推陈出新，技战术也极大丰富，篮球运动的内涵更为深广，篮球教练员的决策难题更为凸显。在对抗激烈、千变万化的篮球比赛中，经常在比赛最后阶段才决出胜负，这就要求教练员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果断的决策。否则稍有迟缓，就可能错过机会，造成失误乃至影响全局。竞技篮球比赛中，当双方运动员整体竞技能力呈现均势时，考验的是教练员之间的博弈，临场决策能力会成为决定比赛走势至关重要的因素[2]。某种程度上，篮球竞技场上的竞争，不仅是运动员之间的竞争，更是教练员之间的竞争，即教练员临场决策的竞争[3]。然而，现有的体育相关的学术研究并不能满足教练员执教实践的需求[4]，对于运动实践中教练员决策认识不准确，边界设定模糊，决策缺少系统的认识。更有部分教练员由于缺少有效的理论指导，将决策成功视为“运气”和“天赋”偶然闪光的现象。由此可见，竞技体育特别是专项实践领域的教练员临场决策，尤为值得更多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探索。

1 研究方法与对象

1.1 研究方法

为了解决本研究所提出的问题，了解现阶段教练员临场决策存在的困境问题并提出解决路径，研究者采用了以访谈为主的质性研究方法，采用提纲式问卷，对国内外竞技篮球领域的专家、教练员进行访谈。由于空间和时间上的限制，笔者在调研过程使用了包含现场访谈、电话访谈、网络社交工具访谈（邮件及社交软件如Linkedin、Skype、Whats、Wechat等）和间接访谈等多种访谈方式。

1.2 调查对象

共访谈竞技篮球教练员、助理教练员合计32人，其中包含塞尔维亚、法国、澳大利亚男篮主帅在内的国外教练员18人，包含宫鲁鸣、杜锋、李楠、崔万军在内的国内教练员14人。

1.3 资料收集与处理

采用现象学研究方法， 对32位教练员及专家进行半结构式的访谈。访谈问题采用统一的质性访谈大纲， 包括4个问题。问题1： 您认为比赛取胜的关键因素有哪些？教练员在其中的作用如何？问题2：您认为篮球比赛中制约教练员正确决策的影响有哪些方面？问题3：您在篮球比赛中是否有孤立无援的感受，您是如何应对和处理的？问题4：您认为教练团队配置是否能给您提供足够的支持和帮助，应如何完善？

2 教练员临场决策的现实困境

通过访谈，绝大多数专家一致肯定教练员对于比赛的重要作用，其中塞尔维亚主帅甚至使用了“Extremly important”（极其重要）的表达。针对教练员在比赛中决策的影响因素，多位教练的表达涉及因素较多，通过编码发现主要集中在裁判员、日常训练水平、双方实力、体能状态、比赛计划及赛前准备等方面（表1）。另外，接近半数的教练员在比赛中会有孤立无援的感受，其原因主要涉及比赛计划、情报信息、数据及科技支持等方面。在教练员团队协作方面问答中，近6成的教练员认为主教练是临场决策的核心，必要时可以自我决策;而有3成左右的教练员则认为临场决策需要教练团队更多的信息支持和策略建议，甚至可以放权给助理教练执行换人和暂停等环节。

2.1 赛前准备不足，缺少冗余方案

在篮球比赛的临场决策过程中，普遍存在两种对训练和竞赛关系错误的认识思维：一是“认为好的训练一定有好的比赛表现”，导致对参赛准备和管理的重视程度不足;二是“认为临场决策主要是靠主教练的灵机一动，与日常训练没有直接关联”，然而决策所需的策略来源被限定于主教练单一个体，缺少日常训练的策略储备，即使主教练有“锦囊妙计”，球員也可能因为疏于训练影响执行效果。现实训练实践过程中，部分教练员思维固化，认为有扎实的训练就会有完美的比赛，对于训练有相应的设计，而对于比赛缺少准备，比赛计划的针对性和细节要求都难言优良。训练过程要求与比赛需求有差距，表现为训练内容不够丰富，训练中球员的自主决策能力未得到充分发展，缺少与比赛相关的情景训练，大量重复低效的训练环节使得球员技术动作缺少决策意识[5]。另外，通过访谈和深入调研发现，部分教练员知识更新迟缓，对于研究和分析比赛的技术掌握欠缺，甚至抵制数据及视频分析得出的新观点。这些忽视赛前准备、依赖经验判断、粗放式的参赛方式成为限制球队竞赛表现的主要因素。

2.2 对临场信息处理的“质”和“量”难题

在一场篮球比赛中有很多干扰选项，这些干扰因素使教练员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对他们的信息处理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成功决策的前提是与决策相关信息的准确，不仅要有“质”（概念、性质）的准确，还要有“量”（范围、幅度）的准确[6]。若要做到“质”和“量”的准确，首先要求教练员对篮球运动完善认识和丰富思维，还要重视信息收集和处理工作的效率，扩充决策人员容量，集思广益。在短时间内如何完成准确决策是摆在教练员面前的巨大难题。因此，篮球比赛教练员的决策不仅面临“时间”的硬性限制，还面临“质”和“量”苛刻要求。

在访谈中，近半数教练员提到比赛中的情报信息收集、数据统计和科技支持是影响教练员正确决策的最为关键的因素。教练员赛中决策过程依赖多方面信息的支持和帮助，其中信息的形式包括数据信息和视频信息，这些信息的收集和处理都需要在赛前阶段完成。许小冬将竞技信息分为运动员自身信息、对方运动员信息、比赛结果评定信息、比赛结果与情景信息、比赛条件信息和其他六方面[7]。因此，临场信息的收集处理的效率和质量应当是衔接段教练员决策成功的最大掣肘。

2.3 环境因素的复杂性导致决策低效

“训练水平要兑换成运动成绩，这个兑换的比赛过程有这么多复杂因素的介入，有比训练过程更加难以控制的局面，所以，比赛过程是一个极复杂的过程”[8]。其中所指的众多因素可以归纳为竞赛环境的范畴，竞赛环境因素由自然和人为两大方面的因素构成，自然因素包括竞赛场地、气候条件、地理条件、赛事密度、饮食等。通过调研发现，人为因素相较于自然因素，被认为是影响教练员更为重要的因素，其中以人为因素中的裁判员因素最为关键。钟秉枢提到裁判员在竞赛活动中既是竞赛过程的控制者又是竞赛环境的构成者[9]，对裁判员执法尺度的适应，是运动员和教练员在开赛后需要尽快做出的反应和调整。宽松的执法尺度允许运动员给予更多的身体对抗，这就给教练员增加防守压迫，采用更加积极主动的防守策略提供有力条件，如紧逼和夹击。相反，执法尺度较紧，对身体接触的吹罚非常敏感的情况下，更多的突破和低位进攻的杀伤性打法就会获得更多罚球的机会，对于进攻方式的选择就需要教练员及时进行决策。当然，压力因素也是造成教练员决策低效的诱导因素之一。随着篮球运动的高速发展，包括成绩压力在内的压力源的动态特性[10]，都会让教练员临场决策过程难上加难。

空间和时间是摆在团队项目教练员临场执教面前首要困难因素[10-11]，受这两个因素影响最大当属各国的联赛。如CBA联赛赛前仅有一到两天的准备时间，期间还要经历长途飞行和身心状态的恢复过程，由于极大地压缩了赛前准备的时间，所有信息收集处理的过程被迫简约化，缺少赛前准备支持的教练员临场决策时间就受到更大的挑战。不仅如此，不同的地域气候条件各异，不同的场地条件对球员的技术发挥都增加了困难。如极寒环境会给从南方来访的球队制造更多不适应，教练员就要适时调整阵容和轮换节奏让球员始终处于比赛状态，避免受伤;地板的硬度和摩擦力以及篮筐的弹性都会对球员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教练员就需要及时了解反馈信息，做出应对。

2.4 个体经验式决策依赖严重

现代决策理论中将决策按照方式方法的差别划分为经验决策和科学决策。经验决策的主体一般表现为个体，而科学决策是集体智慧的产物;经验决策主要凭借决策者的主体素质，科学决策则尽可能采用先进的技术和方法;经验决策带有直观性，而科学决策不排斥经验，但注重在理论的指导下处理决策问题。因此，现代决策理论主张把经验决策与科学决策结合起来，实现决策的科学化。

通过走访和观察很多国内高水平教练员，了解到篮球教练员的决策过程中，并没有在赛前制定详细比赛方案的习惯，多数制定的方案也是单一化的，缺少备选方案。而且过度依赖经验式决策，表现为主教练作为决策个体完成决策，缺少团队的支持，导致决策的低效。这种现状一方面反映我国竞技篮球水平有待提高，另一方面反映教练员未形成良好的决策习惯以及决策能力不足。

3.3 完善教练团队配置，明确组织分工

在篮球运动高速发展的今天，以主教练为核心的教练团队也日益壮大。篮球是一项快速、瞬息万变的运动而临场指挥有时又极易产生感情冲动。两者加在一起，往往使主教练漏掉许多场上发生的情况。这时一个头脑清醒的助理教练将大有助益。通过对国家女篮主教练马赫的访谈了解到，在教练组中的专职助教首要职责就是在比赛中协助主教练把握暂停和换人的时机，提醒场上球员对方的战术，赛前主教练可给助理教练分配具体任务以便临场提供提示及建议。通过对NBA教练霍林斯访谈得知，这些临场记录的事项包括换人、技术统计、双方队员犯规次数、时间的掌握等等。霍林斯就习惯安置一名助理教练坐在靠近球员的位置，可以帮助身边的球员解析场上球员的表现、场上的情况以及为球员下次上场做准备提供帮助。

前中国台北主教练许晋哲，在访谈中也提到对教练组分工要明确，特别强调战术教练在球队比赛中辅助主教练评估实时发生的攻守细节，给球员及时提醒战术环节的作用。NBA教练员乔治卡尔在Open Court访谈中也提到影响他执教生涯中最重要的教练之一就是他的助理教练格林奇，“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他知道我需要什么，在我犯错的时候，提醒我，这对我非常重要，有些时候助理教练比主教练更重要”。可见名帅身边这样一位助理教练可以给主教练的帮助是巨大的。助理教练及其他教练组成员在临场中的信息反馈，联合主教练自身的观察形成了主要的信息反馈通路，主教练通过这两方面的信息综合分析进行决策。

3.4 建立理性与直觉结合的决策模式

篮球比赛的过程中，教练员经常要面对高难度、极其复杂又充满不确定因素的问题，例如想要通过换人来控制对方重点人，同时又要考虑我方自身得分能力，还要兼顾被替换球员的情绪等等。这些问题被称为灰度问题。一些学者将大量的存在于比赛中若干复杂、棘手且高风险的难题组成的集合称之为“灰度问题集”，对于这些灰色问题的解决方案，在金融、管理等利于也存在巨大的争议。通用汽车总裁Alfred P. Sloan先生持有的观点“直觉是做困难决策时最终的关键步骤”[16]。由Peter salberg通过调研发现，一些决策的单位和个人通常把他们的决策行为建立在理性的分析的基础之上，但是一些研究发现直觉决策在很多组织里不但更快，而且决策结果与系统的理性决策方法一样好，甚至更好。其言論再次印证了教练员在临场决策中对直觉作用的肯定。[FL）]

组织决策的价值在Mesmer Magnus和Dechurch的研究中被进一步揭示，一个集体参与的决策结果常常比集体中任何一个个体成员的独自决策的效果要好，特别是发生一个多元化的团队里的决策情况[17]。主教练在所处的团队中将决策环节细化，具体任务细分，实现决策的流程化和决策主体的多元化，当每个环节都可以高效衔接运转时，也是趋于完美的理想模式。

因此，无论是“灰度决策”对于直觉重要性的认同，还是回溯理论中对于直觉在决策效率中优势的肯定，都进一步认定直觉作为处理比赛中困难问题的决策方式有其存在价值。但是直觉必然需要理性的辅助，它更应是大量信息处理、综合分析、交互建议过程后，“上下求索而不得其解”后的终极策略。同时，直觉也应经过组织的理性验证，而不是“拍脑袋”的赌性决策。组织决策理论的建议，更加明确了决策大多数决策活动都可以通过决策主体的多元化来提升决策成效。因此，篮球教练员的临场决策应当由主教练为主体向团队分工的组织决策方向优化，应当是融合了理性判断作为基础和保障，直觉作为辅助和备选手段的双向决策模式。

4 结语

教练员作为竞技体育活动的主体构件，其价值在现代篮球发展中变得愈发重要。临场决策作为教练员科学的核心，面临诸多现实困境，也逐渐成为科研攻关的重要方向。通过研究发现，其临场决策困境主要体现在赛前准备不足、临场信息处理质量难以保证、复杂的环境因素干扰、过度依赖个体经验式决策等四方面。

深究其背后的原因，主要是理念认识存在缺失、决策流程模糊等主观因素。因此，通过借鉴现代决策理论的思想，结合篮球比赛现实需要，认为要以有限理性的决策目标，遵从冗余备赛的原则，进而完善教练团队配置，明确组织分工，利用更多科技手段的支持，以理性与直觉结合的方式进行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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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9-06-04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体育协会改革趋势下我国国家队体制机制创新研究”（16BTYD86）。

作者简介：张铭鑫（1988- ），男，博士，讲师，研究方向教练员和职业体育。

通讯作者：练碧贞。

作者单位：1.北京体育大学，北京 100084;2.成都体育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3.武汉体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