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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必大文学创作理论评析

时间:2024-05-09

綦晓芹

周必大文学创作理论评析

綦晓芹

从南宋孝宗隆兴初(1163)至宁宗嘉定末(1224)被史家称为南宋的中兴期,时局相对稳定,学术文化繁荣,北宋散文的优良传统得到全面恢复发扬,表现为名家荟萃,文备众体,文派孽生,文论勃兴。周必大身处朝廷翰院,为当时词臣之冠。在文章创作方面,他的理论主张散见于其文集的题跋以及序作中。他特别强调作家的学、才、气对创作的综合作用,他的主张对南宋中期的文风演变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周必大;学;才;气

清人李渔在《闲情偶寄》中指出:“历朝文字之盛,其名各有所归,历朝文字之盛,其名各有所归,‘汉史’、‘唐诗’、‘宋文’、‘元曲’,此世人口头语也。”①李渔视宋文为古代散文创作的一个高峰,这可谓别具慧眼。宋文大家辈出,流派众多,体裁完备,技巧纯熟。然而,历来对宋文的论述评介,都是重北宋而轻南宋。王水照先生指出:“《四库全书总目》共收宋人别集三百八十二家、三百九十六种(存目除外),北宋一百一十五家、一百二十二种,南宋二百六十七家、二百七十四种,南宋别集的著录数量为北宋的两倍多。”②由此可见南宋文学创作的繁荣盛况。尤其是从孝宗隆兴初(1163)至宁宗嘉定末(1224)约60年间,宋、金处于对峙阶段,时局相对稳定,经济复苏,学术文化繁荣,北宋散文的优良传统得到全面恢复发扬,表现为名家荟萃,文备众体,文派孽生,文论勃兴。元人虞集在《庐陵刘桂隐存稿序》曾称道乾、淳之间文坛中兴的盛况:“东南之文相闻而起者,何营十数……文运随时,而中兴概可见矣。”

相较于北宋,南宋作家对散文理论的探讨更为自觉,其文论广泛涉及到文坛风会、作家风格、作品特色、文人佚闻、文章本事等,并进而深入到散文的命意布局、行文规则、文法修辞、文体辨析等领域。文论体式既有传统的文集序、论文题跋、书信、杂文、笔记、语录等,又创造了文选标注评点(如吕祖谦《古文关键》、楼昉《崇古文诀》、谢枋得《文章轨范》),文论汇辑(如王正德《余师录》),文话(如王铚《四六话》、谢伋《四六谈麈》等),还有其他论文专著等形式。这些都标志着古代散文理论在南宋开始走向成熟。周必大在文章创作的理论方面没有系统的论述,但零星散见于文集中的理论主张不能忽视,尤其是题跋以及序作中的理论主张尤为重要。从这些零散的言论中,我们发现周必大深受欧阳修的影响。周必大刊刻的《欧阳文忠公集》成为善本;在对欧阳修集子的校订中,周必大领悟其文艺术之妙,他明白欧文粹然在于欧阳修对儒学的坚守,其从容平易的文风在于学养的积累。从如下所述的周必大的创作理论中,我们会发现他为文基本追踵欧阳修。

周必大认为一位好的作家需才、学、德兼备。在《曾南夫提举文集序》中他指出,“夫文亦多术矣,以要言之,学不当则辞不典,气不充则辞不壮,才不高则辞不赡”③,阐明了学、才、气与文学尤其是辞采的关系。而三者中,“文章以学为车,以气为驭”,因此,学识的积累是文学创作的根基。他指导文人要在六经中浸养,在经典中涵养自己,厚积薄发,才能使文章在千锤百炼之后呈现出天然的美感:“昔黄鲁直尝问文章之法于苏翰林,翰林告以熟读《礼记》、《檀弓》,鲁直取二篇读数百遍,然后得之。”④“彼有志之士,其操心也专,其学古也力,譬之追风笠云之骥,要非绳墨所能御。”⑤他认为,文章之法还是要追古溯源,从经典中汲取,方能自出机杼。而在学识积累的过程中,还少不了作者字斟句酌的磨砺,《题聂倅周臣所藏黄鲁直送徐父宰馀干诗稿》载:“山谷此诗今载外集,不观初草,何以知后作之工?老杜云:‘陶冶性情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孰知二谢将军事,颇学阴何苦用心。’苟作者乎哉?”⑥这里道出了黄庭坚诗作之工源自用心地字斟句酌与修改。在《跋宋景文公唐史稿(节录)》表达了同样的意思:“香山诗语平易,六一文体清驶,疑若信手而成者。间观遗稿,则窜定甚多。”⑦并且在对欧阳修集子的艰辛校订中,周必大对其文艺术之妙体会更深,惟有经过了岁锻月炼之后,方能越人工而达天然。在《跋杨廷秀石人峰长篇》中说:“今时士子见诚斋大篇短章,七步而成,一字不改,皆扫千军、倒山峡、穿天心、透月胁之语,至于状物姿态,写人情意,则铺叙纤悉,曲尽其妙,遂谓天生辩才,得大自在,是固然矣。抑未知公由志学至从心,上归庚载之歌,刻意风雅颂之什,下逮左氏庄骚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以及本朝凡名人杰作,无不推求其词源,择用其句法,五六十年之间,岁锻月炼,朝思夕维,然后大悟大彻,笔端有口,句中有眼,夫岂一日之功哉?”⑧杨万里诗作趋于化境,固然是有“天生辩才,得大自在”,但关键还是一心志学,从古人乃至本朝的杰作中,推求词源句法,朝夕思虑,岁锻月炼,才能走出自己的风格,自成一体。从上述言论,我们可以发现周必大的文论注重涵养、注重学识,有着鲜明的宋人特色。

如果说学是根基,才乃先天所有,气则在日常的修养中,孟子所谓“善养吾浩然之气”。周必大非常重视作家的“气”,强调惟有“浩浩乎胸中,才能滔滔乎笔端”。这与韩愈的文气观相近,他在《答李翊书》中提出,“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周必大非常重视文气,在文集中屡屡提及。在《张彦正文集序》中说:“有德之人其辞雅,有才之人其辞丽,兼是二者,多贵而寿”,并称赞张彦正“穷经必贯于道,造行弗逾于矩,发为文章,实而不野,华而不浮”⑨。这里他强调一个人的道德修养决定其文章的风格。在《王元渤洋右史集序》则说:“文章以学为车,以气为驭,车不攻积中固败矣,气不盛吾何以行之哉?”以车、驭与学、气比较,用贴切的比喻表现出“气”对创作的重要,“气”不盛文章亦难以立。他赞赏王洋:“以六经为美材,以子史为英华,旁取骚人墨客之辞润泽之。犹以为未也,挟之以刚大之气,行之乎忠信之途,仕可屈身不可屈,食可馁而道不可馁,如是者积有年,浩浩乎胸中,滔滔乎笔端矣。赋大礼则丽而法,传死节则瞻而劲,铭记则高古粹美,奏议则切直忠厚。至于感今怀昔,登高望远,忧思愉快及摹写戏笑,一皆寓之于诗文。”⑩可见,学识的积累虽然是根基,但是周必大更强调道德修养,尤其是儒家的修养,惟有如此,才能有浩大之气,针对不同的文体自然有适宜恰当的表述语言,从而成就一个人的诗词文章。其实“文气说”的最早提出者当属曹丕,他强调:“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如音乐,典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曹丕强调文气是一个作家内在气质的外在表现,不可强致,具有先天的特质和不可替代性。唐代以来,评论者不但注重雄健的文气,而且注意把文气与作家的思想道德修养相联系。周必大则与之呼应,更强调儒家君子的气息,他在《又上朱参政书》中说:“某不佞,窃尝妄论自古贤人君子,所以能任大事,立大功,修身则身修,治国则国治者,其说有三焉,曰才曰学曰德而已。”[11]因此,周必大所强调的气,是创作主体的精神之“正气”。

周必大对文学的发展演变有自己的认识。他对文风演变的把握很准确。同时,对于文体,认识新颖独到。在《皇朝文鉴序》中,他对宋初至于孝宗朝的文风演变有精当的论述:

天启艺祖,生知文武,取五代破碎之天下混一之。崇雅黜浮,汲汲乎以垂世立教为事,列圣相承治出于一,援毫者知尊周孔,游谈者羞称杨墨,是以二百年间英豪踵武,其大者固已羽翼六经,藻饰治具,而小者犹足以吟咏情性,自名一家。盖建隆雍熙之间,其文伟,咸平景德之际,其文博,天圣明道之辞古,熙宁元祐之辞达,虽体制互兴,源流间出,而气全理正,其归则同。嗟乎!此非唐之文也,非汉之文也,实我宋之文也,不其伟哉![12]

他认为宋代文风有四变:“至和嘉祐中,文章尔雅,议论平正,本朝极盛时也。一变而止熙宁元丰,以经术相高,以才能相尚,回视前日不无醇疵之辨焉。再变而至元祐,虽辟专门之学,开众正之路,然议论不齐,由兹而起。又一变为绍圣元符,则势有所激矣。盖五六十年之间,士风学术凡四变。”他对文体的看法是:“断自中兴以前,汇次纂上古赋诗骚,则欲主文而谲谏,典策诏诰则欲温厚而有体,奏疏表章取其谅直而忠爱者,箴铭赞颂取其精深而详明者,以至碑记论序,书启杂著,大率事辞者为先,事胜辞则次之,文质备者为先,质胜文则次之,复谓律赋经义国家取士之源,亦加采掇,略存一代之制。”他在阐明自己对各种文体的看法的同时,还对其做出评判优劣的标准。而对于古文和时文之分,周必大有精辟的见解:“科举不远,当俯为禄养计,其于著述初步相妨,山谷云:‘孝友忠信是此物之根本,本既立则末皆应,岂以古文时文为间哉’?”[13]他认为古文和时文有孝友忠信做根本则可,他对古文、时文的看法并不偏激,并且指出科举关系个人的前途生计,它对作者的著述有所妨碍,但如果明了其根本,则并无大妨。

在其文集中,周必大对当时的文坛陋习屡有抨击。在《与韶州梁守安世书》中说:“因念近世文人,一或抱负所长,则骄矜傲忽,憎疾胜己,轻贱不如己,所谓以能问不能,以多问于寡者,未之闻也。故其才华虽甚可爱而常使人逡巡避不敢与之亲。”[14]这体现了周必大对儒家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的期许。另外,在《跋苏石帖》中表达对欧阳修提拔人才、珍惜人才之后,情不自禁地返观当时文坛“唯公道德文章师表百世,而干旄淄衣之好,之死靡倦。彼争名者相倾,属文者相轻,闻公之风,其少愧哉”![15]对文人相轻的陋习予以批判。

周必大在文学创作的理论方面虽然没有系统的著述,但其创作主张及其散文为时人推重。《忠文耆德之碑》赞其“文章则追配作者,议论则究极古今,风度如张九龄,谋谟如崔佑甫,宋广文之守文,杜如晦之善断,公几兼之,乃所愿则尤切切于陆宣公欧阳文忠,此非臣之私言也”[16]。对于周必大对欧阳修的追踵,当时文人认为“故少傅赠太师益国周公,其欧、苏之流亚也欤”[17]。另如《文忠平园续稿原序》评价其各类文章“连篇累牍,姿态横出,千汇万状,不主故常,何其富也,诗赋铭赞,清新妩丽,碑序题跋,率常诵其所见,足以补太史之阙遗,而正传闻之讹谬,又何其精也,国初承五季之后,士习俳俚,欧阳文忠公自庐陵以文章续韩昌黎正统,一起而挥之,天下翕然,尊尚经术,斯文一变而为三代两汉之雅健,翰墨宗师项背相望,故庆历元祐之治照映古今,与时高下信哉,其后穿凿破碎之害起而士俗亦陋,及公发挥文忠之学,被遇高庙,辅相阜陵,弼成治功,于是二公屹然并着于六七十年之内,今观遗稿贯穿驰骋,雍容而典雅,体正而气和,使人味之肃然起敬”[18]。因此,当时不少后学都向其请益文章之学。

周必大生前高居相位,利用其在政权上的影响对文士左提右携,与朝中文士亦有深厚交往。《谥诰》云:“门无杂宾,海内人士有能以片文只字自致于公者,辄忘年忘分,与之交际。”[19]可见周必大对文学的重视及对文士的敬重。周必大的人际交往影响基本覆盖南宋中期整个文坛。他与南宋中期文坛的理学派代表朱熹、张栻,永嘉派代表郑伯熊、叶适,事功派代表陈亮、陆游、范成大以及文学家族、地方文人多有诗文交流。因此,他的文学创作理论在交流中对当时的文坛存在重要影响。当然,由于他没有系统的专门理论,其文气说基本上与韩愈一脉相承,因此易于被后人忽视。但是他提出的这些主张对推动南宋文坛的发展,革除当时文风的一些弊端,尤其是他对宋代文坛陋习以及对宋代的文风演变有着锐利的见解,对不同文体的特点作出了精到的点评。他的理论见解从简要中体现出独到新颖,对当时文坛的健康发展有着积极的意义。

注释

①李渔:《词曲部·结构第一》,《闲情偶寄》卷一,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②王水照:《南宋文学的时代特点与历史定位》,《文学遗产》2010年第1期。③⑨⑩[12][15]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230册,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年,第143、205、202、193、305页。④⑥⑦⑧[11][13][14]《全宋文》第229册,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年,第184、426、281、321、150、197、202页。⑤周必大:《跋韩子苍与曾公兖钱逊诸人唱和诗》,《全宋文》第230册,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年,第423页。[16][17][18][19]周必大:《文忠集》,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341、318、439、318页。

责任编辑: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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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0751(2011)02—0212—03

2010—12—08

綦晓芹,女,上海社会科学院《社会科学报》编辑,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生(上海200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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