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9
熹微
当数学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底下很多同学都悄悄离开了座位。此时铃声还没有响起,一向严格的数学老师却提前宣布下课。
作为住校生,这是我进入初中以来第七次走在回家的路上,但我并不怎么开心。回家要坐的六路车足足要五元,可我手里只有二元五角钱。
我飞快走到离校最近的那个车牌下,故意挤进一大群还在等车的学生中间。六路车上没有售票员,我试图利用人多避开司机的法眼。
六路车属于私人客车,每15分钟发一趟。除了间隔时间长,还不准时,就像现在一样,等了二十几分钟也没有看到它的身影。
夏日已是低点,但小镇的大地仍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照射下来,我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握钱的那只右手也变得湿漉漉的。
2
这时,我有些抱怨。父母每周就给我二十元零花钱,除了车费,仅仅只有十元钱能够自由支配。正因为钱不够用,所以我每次都不得不动用车费钱。
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辆有点破旧的六路车一摇一晃地驶过来了。人群一拥而上,我迅速跟着他们。
驾驶室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的脑袋光秃秃一片,眼睛紧紧盯着每一个投币的乘客。看到秃头大叔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次可能要栽了。我想下车,可是下一趟六路车还不知道要多久,我只能硬着头皮把钱塞进投币箱。
我装着很镇静的样子顺着人群往车厢里面走,只听见秃头大叔对着我喊:“小子站住,你只投了两块五”
“我不是故意的,确实钱不够。”
“这么多学生为什么就你钱不够,看情况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不相信你的父母车费钱都没有给你……”
秃头大叔喋喋不休的对我进行了五分钟的批评教育,可我没有羞愧的感觉。我一直觉得给六路车两元五角钱就不错了,公交车才收两元,他们这破车凭什么收五元?
在我无意间转头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前排的同学邓婕就坐在车上,她清楚地听见了司机说的那些话。这时我不再像刚才那么无所谓,我的脸变得通红。邓婕会不会认为我是很差的男生,连两元五角钱都故意不给?都是因为父母给的钱太少了,才造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3
回到家后,父母已经等我吃饭很久了。餐桌上摆着我最喜欢的糖醋排骨,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味。
母亲问我学习的情况,我只是沉着脸应付性地回答。美味没有促进我的食欲,我吃了一小碗饭就回了房间。
房门没关紧,父亲走进来询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怎么。”我低头认真看漫画,根本不理会坐在一旁的父親。
父母问了很多东西,却始终没有问到我的零花钱够不够花,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难道十元钱不少吗?我镇上很多同学一周都有上百元的零花钱,他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才不会为了两元五角钱的车费苦苦烦恼上上周我问父母多要一点钱,但是他们没有给我,还说学生要以学业为重,不要有攀比之心。我只不过想让我的生活不那么拮据,这分明是他们不想掏钱的借口,在他们眼里,钱才是最重要的。
4
我家所在的小区是二十多年前建的,房子起得密不透风,电风扇带不来凉意,旋转的风全是热的。气温高得要命,我连漫画也看不进去,站起来想要把电风扇关了,却看到父亲正在翻阅一个蓝色的本子。
真是的,不给钱就算了,还乱翻我东西。我有两个蓝本子,一个用来写日记,一个用来写数学错题。日记本记着一些秘密,我生怕父亲看到,连忙从他手里抢过本子。
为了警告父亲,我故意把本子重重摔到桌子上,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你又动我东西。”
父亲冲我笑笑:“看下你的数学题目,又没看你日记。”
但我还是很生气,我没回应他的笑,父亲尴尬地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跑出去对他说:“这次回学校,你要给我40元。”
“为什么?”
我说:“学校要补课,我下周不回了。”
学校食堂的饭菜味道很差,我又没钱去外面打牙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产生不回家的念头,或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但我确实不想待在低矮破旧的家里,也讨厌反反复复搭乘摇摇晃晃的六路车。
闷闷不乐在家里待了两天,回学校的时候母亲特意嘱咐我:“千万不要去吃路边摊,你肠胃不好。”我表面“嗯”了一下,心里却有点想笑,就你们一周给的那点钱,我哪里有资本吃路边摊?
5
晚自习时,望着邓婕的后背,我从书包里掏出了日记本,写关于她的日记。不知为什么,进入学校后,我对邓婕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邓婕的橡皮掉到了地下,她转过身捡起,以一种极其顺便的语气对我说:“那天我在六路车上看到你了。”
邓婕沒怎么看我,也根本什么都沒有发问,我却迅速地用一本书遮住日记本,红着脸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心慌得和什么似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确实没钱了。”
“喔。我还以为你是农村的,原来你也住在市里。”此时已是下课时间,邓婕朝我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没有片刻停留,转头回去和她的同桌谈论一些综艺节目的男明星。
我对于新潮的东西一无所知,邓婕口中的男明星我连听都没听过。仔细一想,我确实跟邓婕存在很大距离,她每天都换着穿各种时尚漂亮的长裙,而我永远是一身黑白校服。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我叹了一口气,将日记本从书下抽出来,轻轻地合上。
6
尽管有不少烦恼,学校的时光依然流逝得飞快,一下子又到了星期五。放假后,我没有去食堂吃饭,利用省下的车费吃了几串烧烤。
吃完没多久,我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我本想忍一下,谁想肚子越来越疼,就像有千万条小虫子在撕咬我的皮肉。这时我才明白父母不多给我钱的做法是对的,我真的不能乱吃烧烤麻辣这些东西。
我捂着肚子走到医务室,医生询问了一下情况,说:“没什么事,输一次液就好了。”
“我没钱。”
“可以赊账。”医生问我,“你带校牌了吗?”
“放在宿舍。”
宿舍到医务室有一段挺长的距离,但我硬撑去宿舍拿校牌。没走几步我看到了不远处的邓婕,原来她还没离开学校,我叫住她:“邓婕,我肚子疼要输液,能不能借我点钱?”
邓婕想了一会儿:“医务室是可以赊账的。我等下要去商店买××的写真集,这次不买下次可能就卖完了。”
邓婕说完就走了,我望着她远去,不知为什么,内心产生了一种想家的冲动。
7
“阿旭!阿旭!”
走在路上,身后传来厚重又熟悉的声音,学校里从来没人这么亲切地叫我,我知道父亲来了。父亲工厂放假,他特意到学校来看我,刚好在路上遇上了。
“看你面色苍白,怎么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他吃坏肚子的事情,可父亲一下子注意到我神情的变化,我只好向他坦白。
父亲并没有斥责我,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走,我们回医务室。”
输完液已经是下午,父亲跟医生把账结了,又掏出几十元钱放到我手里,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妈不是怕花钱,主要怕你自己不节制,乱吃外面的东西。”
抬头的瞬间,我看到父亲的头上长了几根白发。我不禁有些心酸,父亲不到四十,都是这些年在工厂辛苦的劳作让他变成了这样。我没有伸手去接钱,故意摸了摸肚子:“老爸,我想吃糖醋排骨了。”
父亲明白我想回家了,拍了拍我的脑袋:“那赶快回去吧,你妈正在家里等着呢。”
我们到达等车点,六路刚好离开,看着它渐行渐远,我飞快地跑了起来,对着父亲高喊:“六路,六路”在我心中,六路车从未如此亲切,我也从未如此渴望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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