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我手写我心”的问题

莉莉老师问：

如果让孩子坚持“我手写我心”会得罪中考吗？曾经一个孩子写自己被朋友忽视倍感委屈，说了一个很尖锐的观点，但一定是符合人性的，结果却被老师们批判为“缺少正能量”。如果让孩子坚持“我手写我心”会得罪中考吗？

史金霞答：（全国知名语文教师教育专家，著有《不拘一格教语文》《重建师生关系》）

我猜莉莉老师一定还很年轻。

年轻人一般都会有一股锐气，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尝试，敢创新，勇于打破陈规陋习。对于诸如假恶丑一类的不公平的现象，对于压制人性的不合理的制度，还不能司空见惯心安理得，想着去改变它。

但是，年轻人前面，有很多好心的老一辈，他们自认为吃的盐比年轻人吃的米都多，过的桥比年轻人走的路都长，生怕年轻人走错路吃了亏、上了当、受了苦，于是就会不断地给年轻入耳提面命，告诉你们，此路不通，那样不行，指导着你们如何小心翼翼地，在这个险恶的世界上，好好生存。

为什么要说这些？

因为我在你的问询中，看到了你对现实——中考——的不满。你深知，好文章就应该抒写真情实感，就应该是“我手写我心”的，你也鼓励你的孩子们这样做，我想你教的孩子们一定已经养成了这样的好习惯。不然，他们不大可能会在考场上也敢于写出一个“很尖锐的”“符合人性”的观点。

同时，我也在你的问询中，看到了你的苦闷和迷惑，你一定为那篇被批判为“缺少正能量”的作文和你的同事们据理力争过吧？然后，他们就祭出中考的大杀器，一下子把你打得哑口无言。他们告诉你，中考就是这样要求的，必须要积极向上，健康阳光，如果现在不对孩子严格要求，将来孩子在考场上犯了错，中考失利，那是对孩子的犯罪。按照考试标准来要求孩子的写作，这才是一个真心爱孩子、负责任的老师所应当做的。于是，你无言以对。

哈哈，你不要那么吃惊，我当然没有千里眼，也并非能掐会算。

因为这样的事情，在学校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对于年轻的你来说，教了22年书的我，也可以大言不惭地自称为老一辈了一一但是，我还有一颗怦怦跳动的年轻火热的心，以及一张灿烂的笑脸。正因如此，我便不是那种老气横秋，暮气沉沉，恨不能让所有年轻人一夜变老的老一辈。

作为一个年轻的老一辈，我来给你分析一下那些看似颠扑不破的铁律，是有多么不堪一击吧。

所谓中考不能得罪，就是掩饰教师无能的一个借口。

考试，不过是个替罪羊。每当遇到自己无力解决的问题，把责任推到考试身上去，便可以轻松免责。“考试”又不会说话，又不能站出来反驳，不管人们把多少污水泼在“考试”身上，“考试”都只能默默承受。

不只是作文如此，你想想，名著阅读的教学，是不是也如此？古诗文的教学，是不是也如此？其他方面，不用一一列举。

我这么说，并不是在为“考试”洗地。要知道，并没有一个名叫“考试”的对象跟我们过招。“考试”，也是由人来组织的，考纲是人设定的，考题是人命制的，考卷是人批阅的。就算“考试”有问题，有太多不合理，那么质疑者，怎么可以把问题都推给“考试”，而不去问责控制“考试”的人呢？只有去问责人，才有可能推动不完善的制度的改变。我不知道你们那里的中考是什么样的，但是，不尽如人意之处，肯定是存在的。出于职业责任感，以及对学生的关爱之情，一线教师所应该做的，应当是理性地剖析当地中考的利弊，直陈其事，为改变不合理的现状鼓与呼，而不是在不合理的现实面前选择妥协。不，还不止如此，还要做个帮凶，挥舞着现实的大棒，棒杀学生，无情地扼杀其对学习的热情、对知识的渴求、对创新的尝试，还美其名日“一切为了孩子”！

我们的文化，无意识里，只要以爱的名义，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而事实是，懦弱就是懦弱，粗暴就是粗暴，愚蠢就是愚蠢，不管披着什么外衣。

教师群体，是一个喜欢发牢骚的群体。面对问题，太多人采取明哲保身的办法，不去解决问题，老想着解决别人，往往是先解决了自己，再按照解决自己的模式，去解决别人。一切不合理的东西，仍旧稳如泰山。

你还年轻，不要让自己成为这其中的一员。想一想，这样的职业生涯，多么没有创意啊！

其实，在说“考试不可得罪”这话的时候，广大语文老师的心里是有“人”在的。这个“人”，就是他们假想出来的，一个顽固冷酷、保守势利、不可理喻的批卷入。所谓考试不可得罪，就是指的批作文卷的老师不可得罪。

我不知道你是否去批过中考作文，即使你没批过中考作文，你也批过很多次月考、期中考、期末考作文吧？你也有很多同事，你们经常会一起批学生的作文，你们在批学生作文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就有那么一个“顽固冷酷、保守势利、不可理喻”的人呢？肯定不是吧？你想想，是不是即使是那些高举中考大杀器，口中念念有词说“中考不可得罪”的老师，他们同样有着对真善美的由衷热爱？打压说真话的作文，也是他们“迫于现实”的无奈之举？古人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那么，为什么要把中考时批作文的老师，都假想成我们一线老师和坐在教室里的无辜学生的敌人呢？这些我们都不认识而有时候还可能会是我们自己的中考阅卷老师，不是比学生还要无辜了吗？

批中考作文的老师，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他们也不满于那些不合理，他们也希望发生改变，他们也会被发乎真情的好文章感动，他们的心也是肉长的，因为，他们不是别人，他们就是我们。

只要我们变得勇敢了，有力量了，有担当了，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孩子“我手写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