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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里写出诗意的语言

时间:2024-05-10

率真的灵魂与绮丽的文字

保加利亚作家兹德拉夫科.伊蒂莫娃女士可以算是我的一位忘年交。我们在“中国一中东欧文学”论坛上相识。得知我在中国一家出版社任职后,伊蒂莫娃亲切地询问我能否读一读她的小说,如果有机会,还希望我能出版她的中文版小说集。

事实上,伊蒂莫娃是一位享誉世界的文学家。她精通英语、法语、意大利语,作品已被翻译成31国文字。她曾获得保加利亚当代最佳小说拉兹维蒂文学奖、巴尔干作家短篇小说吉肖托夫文学奖。她的短篇小说集《佩尔尼克故事集》更是获得了有“巴尔干诺贝尔文学奖”之誉的“巴尔卡尼卡”奖。其中的短篇《重生》获评英国BBC全球十佳短篇故事;《鼹鼠血》先后被丹麦和美国中学生课本收录。

25岁时,伊蒂莫娃出版了第一本小说集。当时她去外地做新书分享会,有个大她四岁的机械工程专业的男生在听完分享后,激动不已。他执意搭乘火车把她送回了几百里外的佩尔尼克。火车上,二人越聊越投机,下车后,男生深沉地凝望着她说:“嫁给我吧?”

“你——给我两个小时考虑可以吗?”身材娇小的伊蒂莫娃,眼睛里闪烁着勃勃生机。“好的,我等你……”

两周后他们完婚。35年来相濡以沬,如今儿孙满堂。

或许,只有天性浪漫的人,才能写出率真绮丽的文字。

在我们相识的第二年秋天,《佩尔尼克故事集》顺利在中国出版发行。我很骄傲能够成为她的“中国编辑”。伊蒂莫娃的小说充满了诗性,著名文学评论家袁志坚先生曾这样评论伊蒂莫娃的文字:“伊蒂莫娃的语言热烈、敏感,既有细节的准确真实,又有想象的出人意料。她把野蛮生长的杂果子酿成了烈酒,她从粗糙的花岗岩中提取了宝石,她在艰难的现实中发现了诗意,她给卑微的生命插上了翅膀。她敬畏真相,忠实于体验,却绝不是复制和摹写平庸的、常规的生活情节,她是高超的现实主义者和严肃的诗人。”

比喻修辞对氛围的塑造

伊蒂莫娃的小说集《佩尔尼克故事集》共收录了21个短篇故事。这些故事具有寓言性和传奇色彩,诗意流淌的句子,在篇中俯拾即是。她擅于捕捉人物和事物最鲜明的特点,比喻手法驾轻就熟,鲜活的文字,常常让人眼前一亮。

“那个身材瘦小的奇怪女人走向我,胳膊上的皮肤显得异乎寻常的苍白,就像两条濒死的白鱼在黑暗中做最后的挣扎。”

“她的眼球布满血丝,像极了破旧的蛛网,而她的瞳孔恰似不偏不倚悬在网中欠的蜘蛛。”

“日子一天天过去,寒冷依旧,平静无澜。凄凄的落叶在瑟瑟秋风中身不由己地打着转,将空气染成了棕色。初冬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暴风雪。雪花簌簌,敲打在窗户上,却回响在我的血管里。”

——《鼹鼠血》

将两条苍白的胳膊比喻成“濒死的白鱼在黑暗中做最后的挣扎”,生动之极。一方面写出了瘦小女人沧桑的体貌,另一方面,也交代出室内的光线一片暗淡。《鼹鼠血》是一部充满阴郁色彩、基调寒凉的小说。这三组比喻句中接连展现的喻体,不管是“濒死的白鱼”“破旧的蛛网”,还是“将空气染成了棕色”的落叶,都成功地传递出萧瑟暗淡的气息。然后紧贴着喻体,伊蒂莫娃用了“最后的挣扎”“悬在网中央”“打着转”等动词,让意象变得灵动起来,诗意便在这微妙的动作间被传递出来。

多重修辞展露复杂心情

作者简介

午歌:畅销书作家,曾出版小说集《晚安,我亲爱的人》《晚安,我亲爱的孤独》,长篇小说《一生有你》。作品被翻译成多国文字,畅销百余万册。因其文笔元气淋漓,三分搞笑、三分毒舌、一分无厘头,最终归结于满满的感动,被誉为“文学界的周星驰”。

伊蒂莫娃还擅于将多重修辞手法,用于描摹事物抽象的体态特征,或是展露人物复杂的心情。她并不喜欢使用冗余的笔墨展开铺叙,而是在多重修辞的交错使用中,直接打开一个时空断面,让人印象深刻。

“玛丽亚一言不发,将蛇一般的后背转向了他,随即离去,僳定一只闷热空气中的萤火虫,又傢史一把学会了走路的刮胡刀。她割伤了他,但他不知道伤口在哪。”

——《饥》

这段文字,伊蒂莫娃连续运用了比喻、排比、拟人、拟物的修辞手法。其中“学会了走路的刮胡刀”这一意象,颇有几分滑稽之感。伊蒂莫娃从后背的形状、转身离开的速度、女主离去后传递出的感受三个维度,层层深入地挖掘人物,笔墨精炼却分外传神。

“她战栗了一下,接着缓缓解开了白衬衫,桿露的皮肤僳月亮一样闪闪发光。核桃树的叶子在炽热的黄昏中皱成一团又脆又绿的漏斗。一个柔和的声音从革儿上传来,触及莉娜瘦削的身影。”

——《割革王》

这段文字中,依然是比喻、拟人、拟物手法的交错运用。核桃树的叶子“皱成一团又脆又绿的漏斗”一句颇为惊艳。伊蒂莫娃犹如一位拿着放大镜细看时光的观察者,把核桃树叶子缓慢、精微的蜕变尽收眼底。最终,像月亮一样闪闪发光的皮肤、漏斗般又脆又绿的核桃叶和莉娜瘦削的身影交织成一幅色彩浓郁、光影交错的油画,深深地印入读者脑海。

多重意向组合的哲学意味

很多作家都有自己的常用意象矩阵。我们在聊起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时,常常会说,“博尔赫斯的迷宫”是用老虎、镜子、游戏和小径分岔的花园搭建而成的。

伊蒂莫娃不但能够熟练运用多重修辞格,组合出诗意。她还善于运用不同的意象組合,搭建出具有哲学意味的文字。

“也许纸页另一边的海岸,等待着我的是死亡。它在薄纸上轻轻敲击,让我知道它比我平淡无奇的生活更加真实,而我在纸上写下的短篇小说,是一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那里有我不曾亲眼看见的海洋。”

——《蓝色郁佥香》

“她曾经是一座逆失在大洋上的小岛,然后又成了一个沙丘。当她定一堆沙子,他就定夜晚的风,小心翼翼,极其温柔地轻托着它。他太爱她了,若定没有了她,他愿一辈子都化作尘土。”

——《花岗岩》

首段文字出现了“海岸”“死亡”“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海洋”等意象,这组意象很容易让人产生“苦海无边”“度脱彼岸”的联想,让看似平淡的文字,显得沉重而具有禅学思考。第二段文字中,伊蒂莫娃把“她”比作“大洋上的小岛”“沙丘”“沙子”,这一系列意象显然是有关联性的,其作用是突显他“晚风”般的温柔,最后以他愿化作“尘土”作结,把他对她的诚挚之爱,写得深刻而感动。可见,名词意象不仅可以组合成矩阵传递出隐含的诗性,还可以通过对比的手法,来凸显情感。

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博导汪剑钊先生,曾这样评价《佩尔尼克故事集》:“仿佛在向美国同行、著名小说家福克纳致敬,伊蒂莫娃也在努力构建自己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在美丽如诗的文字背后,她洞察复杂的人性,叙述生活的残酷和无奈。面对它们,我们应该像她那样,亮起‘湖水般深邃暸亮的声音,去盖过尘世的喧嚣,承受那蛙鸣般的人生。”

希望有越来越多的读者,能走进伊蒂莫娃的文学森林,感受她从平凡生活中萃取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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