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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真与烟霞相接纳,陌上花开观钱塘

时间:2024-05-10

豆豆是个小团子

崇祯五年十二月,正是隆冬,大雪连日纷纷扬扬。雾凇沆砀,一人撑一小舟,着裘拥炉,看着这天水一色间的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小舟一芥。不知当时这舟中人两三粒,究竟是何种感受,或是神思皆凝,心魂俱静,唯留一点“痴”意了吧。

这是明时张岱笔下万籁俱寂的西湖,《湖心亭看雪》一文寥寥百字,却自有一段清高拔俗的风韵。这种风韵从性灵中来,亦从山水中来。

文章的千古流传,与杭州自是脱不开的。

陌上花开,钱塘观潮

杭州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许多故事中,那些故事或语调温柔,或意兴豪迈。而在五代十国时,竟有一人让杭州两者兼具。

他是钱谬,唐末时抵御乱军,逐渐占据了以杭州为首的两浙十三州,后世称为吴越王、钱武肃王,而他的行政办公场所便设在杭州。这是杭州历史上第一次成为帝都,时为公元907年。

钱谬的结发妻子,便是庄穆夫人吴氏,她每逢寒食节必回临安娘家探望,然而时间久了,钱谬便会以书信传达自己的思念之情,文字间自然也有几分催促之意。

转眼又是寒食节,一日,他料理完政事走出宫门,只见山脚下万物复苏,树木葳蕤,众芳喧妍。他提笔着墨,寥寥数语,情真意切。其中一句用语浅淡,却于平易中蕴真情——“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当是杭州的山水生灵与这位“目不知书”的钱武肃王邂逅时,产生的一抹柔情吧。须知这位钱武肃王在位期间气度过人,更因其治理湖泊山川的卓越政绩而被两浙百姓称为“海龙王”,足见其反差。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巡狩会稽(绍兴)时, “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从《史记》的记载中,可知钱塘江水势汹涌,于民威胁之大。钱鏐在位时,便致力于保境安民,修建钱塘江捍海石塘,由是“钱塘富庶盛于东南”。他还在太湖流域造闸蓄洪,应对旱涝。在他的治理下,田塘众多,土地膏腴, “近泽知田美”“境内无弃田”。

岁稔丰熟后,杭州百姓们对钱谬自然心生敬重, “钱王射潮”的传说应运而生。宋代孙光宪《北梦琐言》曾记:“杭州连岁潮头直打罗刹石,吴越钱尚父(钱谬)俾张弓弩,候潮至,逆而射之,由是渐退。”传说中,钱谬先是写诗投入潮中,见潮未退,便领射一箭,并命万名精兵万箭齐发,在潮水逃往西南之时追加射击,终于消灭潮神,保得一方安康。

恶潮消弭后,人们不再畏惧潮水的自然之力,观潮成为每年必做之事。宋初潘阆曾在《酒泉子·长忆观潮》中动笔描绘过观潮盛景: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论语》曾言“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杭州山水俱美,想必曾将无数智慧的人士吸引至此,历史画卷向远方延展,在陌上花开与钱塘观潮的余韵中讲述着新的故事。

湖山知己,交相辉映

“三面云山一面城”的独特自然景观,让杭州的春夏秋冬四季更迭都拥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西湖被妥帖地捧在天光云色的手心,见日月消长,古树苍穹。

当时间轴调至长庆二年(822年)十月时,杭州迎来了一位新的刺史——白居易。

在他主持下,杭州开展了多项水利工程。筑堤固防,疏浚西湖,重疏李泌六井,水道得以通畅,水灾得以消弭,杭州人因此能够近湖而居,安心度日。

当我们合起史书,翻开诗集,会发现他作为一位诗人所留下的记录,或许比他作为官员更加令人难以忘怀。在他与同时代诗人的来往唱和中,西湖与杭州渐渐立体,呈现出一年四季、晨夕之间的不同面貌。

春和景明时,一首耳熟能详的《钱塘湖春行》便在脑海中响起了。诗中有寺庙亭阁,有水色云影,早起的黄莺唧唧啾啾,屋檐下的新燕正啄着泥筑巢。草长莺飞,浅浅草痕尚且遮不住马蹄,果真是春日的模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景之明丽温润,音之悦耳清新,诗人驻足此间,当是胸有山水,留恋之情与欣赏之情顿生,此景便成知己了。

他还曾经写过几首《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在他笔下,杭州成了江南的剪影,桂香馥郁,山寺静谧,登楼观霞,观旭日东升,观潮漲潮落,何等惬意。西湖更成了杭州的代名词,正如他在《春题湖上》一诗中所写:“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杭州的黄昏,也被他写得极美:

柳湖松岛莲花寺,晚动归桡出道场。

卢橘子低山雨重,棕榈叶战水风凉。

烟波澹荡摇空碧,楼殿参差倚夕阳。

到岸请君回首望,蓬莱宫在海中央。

这首《西湖晚归回望孤山寺赠诸客》并不如《钱塘湖春行》那般家喻户晓,属于黄昏的梦幻时刻,在他笔下沾染了神话色彩,令人印象深刻,回味良久。乘舟之时,上可见碧落青天,下可见烟波浩荡。登岸回首,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江景,而是近乎蓬莱的仙境。如今我们已很难知晓西湖是否呈现过这样的景致,却一定能够感受到诗人对西湖近乎耽溺的喜爱。

岁月倏忽而过,想必诗人在离开杭州的那一刻,心里已经将这座城池当成了可以对话的知己,离情便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此话诚不欺人。即便到任苏州之后,他都依然难以忘怀这短短数月的杭州之行。“自别钱塘山水后,不多饮酒懒吟诗。欲将此意凭回棹,报与西湖风月知。”西湖,或如说是杭州,成了一个可以寄情与对话的客体,而此间的安静湖山,正如他的知己,他又何尝不是因为深深懂得这处山河而深深动情?

白居易离任前,将自己俸禄的大部分留存官库,作为疏浚西湖的固定基金。用去多少,由继任者补足原数。嗣后沿袭成为一种制度,这笔基金一直运作到黄巢攻陷杭州,文书尽焚,才无法延续。

烟霞相接,文气长存

风恬浪静,光华满川,杭州之美向来与其中的水无法分离。水恰是一种蕴含深刻哲理的自然意象,《老子》中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赋予其近乎完人的品质。自然中的水更加深谙生存哲学,它刚柔并济,寒冬腊月时可化为坚冰,春日回暖时则复为流水。

于是,在吴侬软语的背后,更有一种坚韧不屈,外柔内刚,绝不低头的精神,安静地藏在杭州人的性格中。当年钱学森面对记者的追问时,便曾笑着,用杭州话拖长音念出“杭——铁头”这三个字。如今这三个字早已不是郁达夫笔下的批判意,更多的或许是一种自豪与亲呢。

生于杭州清河坊祠堂巷的明朝兵部尚书于谦率二十万大军,于皇帝被俘之时固守京师,击退瓦刺,被誉为“救时宰相”。生于杭州余杭的国学大师章太炎作为辛亥革命的元老,纵屡遭通缉,几度入狱,仍矢志不渝。从“粉身碎骨浑不怕”到“凡人总以立身为贵,学问尚是其次。不得因富贵而骄矜,因贫困而屈节”,这种由山水将养出的“杭铁头”精神,已化为杭州人的精神底色,于河清海晏之时潜藏入骨,不争不闹;在时代所需之时一跃而起,舍我其谁。

杭州街头有一种极具特色的小吃,叫作“葱包烩儿”,只消将油条和小葱裹在面饼内,在铁锅上压烤或油炸至春饼脆黄,配上甜面酱和辣酱便成了。这小吃做法简单易学,背后却大有来由。岳飞被杀害于杭州风波亭,从军队兵士到民间百姓无不痛心疾首,一摊主便想出这个法子,一解心中怨气。即便平凡,即便无力回天,也不做袖手看客,这大约也是一种野蛮生长的智慧。

吃着杭州小吃,漫步西湖十景,实为人生一大乐事。在这里,你能回望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的林逋曾经望过的梅花与雪天、僧寺与寒烟,感受富有诗意的岁月与风声,亦能听到苏东坡留下的诸多趣闻,为东坡肉而口舌生津,想要一品佳肴。

去年,因好友在杭州工作,我也曾去杭州西湖一探究竟。恰逢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好日子,我虽未等至夜晚,没有看见三潭印月的好景致,但也用手机定格了苏堤春晓的模样。“望湖楼下水如天”,水色与天色,果真平分秋色,一片宁静的蓝色洗净眼前烟尘,舒适的自然音掩去了城市的噪音,游客尚且如此,那些长年在此居住的文人们,又怎能不为之留恋呢?

“惟有林苏白乐天,真与烟霞相接纳。”林逋、白居易、苏东坡,惟有他们三人是张明弼心中与杭州山水匹配的三位贤人。天地何其阔大,人何其渺小,若能在有涯之生,忘却名缰利锁,洗净心中尘垢,诚挚地对待山水烟霞,诚实地对待自己或平顺或坎坷的岁月,人生便也无可憾之处了。

冬天已过,你是否会在这个春日,看一看陌上花开,来一次钱塘春行呢?杭州的四季

春日之景

每遇春间,有艳草、奇葩,朱英、紫萼,嫩绿、娇黄;有金林檎、玉李子、越溪桃、湘浦杏、东部芍药、蜀都海棠;有红郁李、山茶縻、紫丁香、黄蔷薇、冠子样牡丹、耐戴的迎春:此只是花。更说那水,有蘸蘸色漾琉璃,有粼粼光浮绿腻。那一湖水,造成酒便甜,做成饭便香,作成醋便酸,洗衣裳莹白。这湖中出来之物:菱甜,藕脆,莲嫩,鱼鲜。那装銮的待诏取得这水去,堆青迭绿,令别是一般鲜明。那染坊博士取得这水去,阴紫阳红,令别是一般娇艳。这湖中何啻有千百只画船往来,似箭纵横,小艇如梭,便是扇面上画出来的,两句诗云:凿开鱼鸟忘情地,展尽江河极目天。

一一话本《西湖三塔记》

夏日之景

夏夜,由断桥上了垂柳桃花相间的白公堤,缓步行去,就到了平潮秋月。凭着栏杆,可以享受清凉的湖水湖风,可以远眺西湖对岸的黄昏灯火市。临湖水阁中名贤的楹联墨迹,琳琅满目。记得彭玉麟的一副是“凭栏看云影波光,最好是红蓼花疏,白蒴秋老;把酒对琼楼玉宇,莫辜负天心月老,水面风寒”,令人吟诵回环。白公堤的尽头即苏公堤,两堤成斜斜的丁字形,把西湖隔成里外二湖。两条堤就似两条通向神仙世界的长桥。唐朝的白居易和宋朝的苏东坡,两位大诗翁为湖山留下如此美迹,真叫后人感谢不尽。外西湖平波似镜,三潭印月成品字形的三座小宝,伸出水面。夜间在塔中点上燈,灯光从圆洞中透出,映在水面。塔影波光,加上蓝天明月的倒影,真不知这个世界有多少个月亮。李白如生时较晚,赶上这种景象,也不至为水中捞月而覆舟了。

一一琦君《西湖忆旧》

秋日之景

环抱在湖西一带的青山,木叶稍稍染一点黄色,看过去仿佛是嫩草的初生。夏季的雨期过后,秋天百日,大抵是晴天多,雨天少。万里的长空,一碧到底,早晨也许在东方有几缕朝霞,晚上在四周或许上一圈红晕,但是皎洁的日中,与深沉的半夜,总是青天浑同碧海,教人举头越看越感到幽深。这中间若再添上几声络纬的微吟和蟋蟀的低唱,以及山间报时刻的鸡鸣与湖中代步行的棹响,那湖上的清秋静境,就可以使你感味到点滴都无余滓的地步。

一一郁达夫《里西湖的一角落》

冬日之景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孥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日:“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一一张岱《湖心亭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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