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青春

彭璧瑶

她翻开作业，任由笔尖划过纸页，沙沙作响。窗外，木槿扶疏，月色垂眸。

月上中天，繁星是身后的海潮，于墨色中兀自滔滔。不知何人将清辉捻碎，撒落舜华之上，朦朦胧胧间，支起一浣银纱。

屋内，她放下笔，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她抬头看着被锁住的书柜，里面存放的是她曾经写下的一本本随笔。可惜，因为这愈发紧张的学习生活，她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儿时稚嫩的笔尖，倾诉着对文学创作的挚爱，如今却已在繁重的学业中黯淡，蜷缩在月亮的尾巴之后。

收回思绪，斩断无关的想法，她重新拾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不知怎的，今晚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记忆中纷乱的场景交错纵横。

她想起今日同桌的话。

同桌问她：“什么是理想？”

“不知道。”她答。

她有些烦躁。

自小，每个人都鞭策她要为了更好的将来而努力学习。于是，她焚膏继晷，废寝忘食，也为此放弃了很多。然而长大后，却没有人告诉她“更好的将来”在何方。

努力再多，却连奔跑的目的都不知道，多么可笑。

就像是走进了狭窄又泥泞的小道，路边草木阑珊，光景颓然。她伫立路口，眺望着被茫茫白雾隐住的前方，不知所措。

思及此处，心头波涛汹涌，迷茫如平地惊雷般乍起，雷霆万钧，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她淹没。

她再没有了继续写作业的心思。

起身，走向窗台。看着一帘墨色晕开在雾中，屋外槿枝轻摇，玉桂自亸。白日喧嚣躲进被窝，清風行处已是梦乡。

她半倚在窗边，垂眸。天地间是泼墨的山水，氤氲雾色里，那点灯火零星却璀璨。

她很早以前就注意到，每每夜阑人静，任月华来浸时，总有那一点灯火不息。

“那个人还在努力啊！”她想。

她所住的是学区房，附近多是和她同一学校的学子。他们将青春付诸拼搏，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不知道那人是否也注意到她家了呢？她莞尔，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帘布。深夜里并肩而行的两盏灯火，像是她与那人心照不宣的暗号，于泠泠寒夜中闪现。尽管他们素未谋面，但此刻，他们如此亲密。

那人一定手握着自己的理想吧，她猜测，因为目标明确，所以才会朝乾夕惕，坚定地向前奔跑。不像她，总是频频回首。

理想啊，她的理想在哪儿呢？

喟叹一声，她敛去眸中的艳羡，欲合上窗帘。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曾经看过的一则童话，故事说的是寻找青鸟。梅特克林让孩子们去寻觅青鸟，兜兜转转，才发现，原来青鸟一直在身边。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细细地品味，像是悟出些什么，转身，看向书柜里那一摞写满随笔的本子。她的目光慢慢地从那些本子上滑过，不舍得遗漏任何一本。仿佛有一溪温熨，汩汩绕心尖。

她笑了，眼里闪烁的，也许是江上瑶月淡金色的清辉。

柜中沉睡的每一个本子，都书写着她的回忆、她的喜怒、她的哀乐；每一本，都是伴她踵踵跌跌跋山涉水的一剪春风，都是许她青灯黄卷执笔漫夜的一星灯火，都是她的追逐、她的拼搏、她的青鸟。

理想啊。

她走上前，伸手，隔着玻璃抚摸那些安静卧睡的文章，感受着停在指腹的凉意，再不放开。

于是此时，云雾退去，前路明朗。她重新启程，怀一腔坚定，向那阡陌奔去，一步一步，脚下盛开着青春的舜华。

不再犹豫。

青春就像是一晚夜色，拨开云雾后，自有澄明月光，激励前行。

她再度拿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