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山河成，一念百草生

孙亚楠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呢？”沈成浩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赶紧把手中的信递给他：“这是……”

“呦！原来你按捺不住向我表白了呀！”他调侃道，看着我的眼神却变得炽热起来。“不是！不是！谁喜欢你呀！这是我初中闺蜜让我转交给你的。”我连忙否认道。

沈成浩的眼神倏地暗淡了下去，他“哦”了一声，拿着信转身走了。

/ 01 /

深沉浩渺成烟云，何时思念一一回。

/ 02 /

我叫何一一，“一”便是最简单的那个“一”。说起这个名字的由来，竟是因为我妈怕我考试时没时间写名字，而“一”字是最简单、写起来最不花时间的。对此，我竟无言以对。

其实我还蛮喜欢这个名字的，只是某次见我将名字竖着写之后，某人就不停地叫我“二爷”，这让我颇有些无奈。

某人，便是沈成浩。

/ 03 /

高一开学那天，我便注意到了沈成浩。当时我站在报到处的展板前，抬头查找着自己的名字、班级，忽然感觉身后站了一个比我高出一头多的人，因为我能明显感觉到那人呼出的气息正撩动着我头顶的发丝。我回头看时，正对上那位仁兄看向展板的眼眸，那是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又稍有丹凤的出挑。我心中不禁一动，心想自己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眼睛，这人若是位佳人，定能倾国倾城。恍惚间，竟凝视良久。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低头看向我，眼神交汇的刹那，竟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的眼神也有一丝迟疑，深邃的目光盯得我有些发慌，感觉脸颊微微发烫。我急忙避开他的目光，回过头又确认了一遍展板上的信息，小声嘟囔道：“是2班。”便挤出了人群。没走多远，我不禁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我的嘴角不禁抿出一丝微笑，不知道，是否在那时我的心中便埋下了期待的种子。

/ 04 /

我按着导引，顺利找到了2班。环顾教室，只有寥寥数人。由于是开学第一天，同学之间互不认识，肯定也没法交流，于是我挑了个教室中间的好位子坐下，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小说看了起来。

“同学，你旁边的位子没人吧？”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带有磁性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没！”我沉浸在精彩的小说情节中，懒得抬眼。

“你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我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竟然在新班级里遇上老同学了，只是这么好听的声音我真想不起来是谁，抬头一看，居然是他——报到处的那位仁兄。

“我们……认识吗？”虽然知道这样问有些尴尬，开学第一天，万一是新同学想要套近乎呢？不过我没那么自恋，所以还是问出了口。

“你是何一一吧？这么多年都没变样。我是沈成浩，咱俩小学一个班，班主任是宫桦，只不过三年級以后我就跟着我爸去北京上学了。三年级咱俩还一块儿领过早操呢，跳交谊舞，你忘了？”

对于小学时跳交谊舞这事，我印象挺深的。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早操还能跳交谊舞，也是第一次和男生一起跳舞，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我实在想不起来那个男生是谁了。

看到我一脸迷惑的表情，沈成浩冲我打了个响指，说：“看来你真的忘了呢，不过没关系，正好现在你可以重新认识我，我叫沈成浩，一一，请多关照！”

第一次听到沈成浩这么亲切地叫我，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心中却像是吹起了一阵春风，和煦温暖，我喜欢听他叫我“一一”时的声音。“也请你多关照！”我回答道。

/ 05 /

由于我在初中时一直是班干部，所以班主任让我当了副班长，而班长正是沈成浩。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时，正值课间。我一走进教室便发现沈成浩正拿着我桌上的一本书笑得直不起腰来。我走到他身后，重重地拍了他一下：“你偷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二爷，请受我一拜！”他指着书上竖着写的名字，笑着调侃道。

我拿过书一看，“何一一”几个字竖着写，不仔细辨认，乍一看还真像“何二”。

“什么二爷，你才二爷呢！”我假装生气，却不自觉地笑了，“告诉你个正事儿，老班说了，今后你是正班长，我是副班长，我们要一起共事了！”

“哦，那以后我就是大班长，你就是二班长了。你看我们是2班，你又是二班长，2还真配你呀！”

“你才2呢！”我伸出手来假装要打他，但看着他没心没肺的大男孩模样，扬起的手又轻轻放了下去。

沈成浩啊，我可真是拿你没办法！

/ 06 /

沈成浩整日就这样“二爷，二爷”地叫着，我也不反对，虽然我更喜欢他叫我“一一”，但是“二爷”既显得我俩关系亲密又不易引起其他人的误会。

我之所以会害怕引起其他人的误会，是因为一个学期不到，我和沈成浩几乎都成了校园里的“公众人物”。

沈成浩因为在校际篮球赛中以一记三分球绝杀了邻校的球队，一跃成为众多女生仰慕的对象，又因其学习成绩长期保持在年级前三名，更是迷得那帮女生神魂颠倒。

而我因为作文突出，文章被翻印出来在年级传阅，又因为和沈成浩一起共事，经常“出双入对”，一来二去，竟也引起了小范围的关注。

那天，初中和我同班、高中又和我同校的闺蜜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封信。看着信封上写着的“沈成浩亲启”几个字，我便知晓了她的来意。我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点失落，本想拒绝，却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是呀，我和沈成浩只不过是同学关系，别人让我将信交给他，我只管交就是了，有什么好犹疑的呢？于是我佯装镇定地接过信，挤出一丝笑容对闺蜜说：“保证给你送到！”

我拿着信去找沈成浩，脚步却变得异常沉重。我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交战”着，一个声音说：“何一一，如果沈成浩看了信后答应了你闺蜜，你怎么办？”“何一一，如果沈成浩有女朋友了，你怎么办？”另一个声音则反驳道：“何一一，沈成浩有没有女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沈成浩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去管人家，何一一，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二爷，我有事找你！”一个带有磁性的男声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如今，一听见这声音我便知道说话的是沈成浩。

我停下脚步，看了看站在我面前的沈成浩，又看了看手中的信，心想，这种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于是我开口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那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二爷，那我可说了！我一哥们说他想追你，問你怎么想的，同不同意？”

沈成浩这家伙还真不靠谱，也不告诉我他这哥们叫什么，是哪个班的，长什么样，我认不认识，直接就问我同不同意。再说了，人家让他问他就问啊，看来我在他心里果然是没有位置的。

沈成浩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戏谑表情，可我却察觉到他看着我的眼神里透着一丝不安，他是不想我答应吗？我不知道，但我确实不想答应，只是不知道沈成浩这家伙明不明白我拒绝的理由。

“你告诉你哥们，谢谢他，但我不能答应，现在是高中时期，我们应该……”

“以学业为重！”沈成浩眼中的不安一下子便消失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女生拒绝别人的套路，不用告诉我哥们理由，告诉他结果就行。我早就和他说过你不可能同意，他偏不信，我家一一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拐跑了呢！”说罢他又冲我打了个响指。

我家一一？这四个字不断地在我脑海里盘旋，同学之间应该不会用如此亲密的称呼吧，难道他……但愿不是我自作多情……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呢？”沈成浩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赶紧把手中的信递给他：“这是……”

“呦！原来你按捺不住向我表白了呀！”他调侃道，看着我的眼神却变得炽热起来。

“不是！不是！谁喜欢你呀！这是我初中闺蜜让我转交给你的。”我连忙否认道。

沈成浩的眼神倏地暗淡了下去，他“哦”了一声，拿着信转身走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准备接受我闺蜜的追求了？

楼道里，只剩我一个人在冬日的寒风中凌乱着。

/ 07 /

沈成浩请了几天假，我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因为那天在楼道里吹了冷风感冒了，我记得他当时只穿了件薄薄的卫衣。我有些担心他，但一想到他对那封信的暧昧态度，心里又不禁暗骂了一句：“活该！”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准备骑自行车去上学，可刚推着车走到小区门口，就被一辆山地车挡住了去路。我定睛一看，是沈成浩，回家休养了几天，他竟变得容光焕发起来。但我还在为那封信的事置气，所以并没有主动和他说话。

“怎么？二爷，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是不是觉得我又长帅了？”

见我还是不说话，他又问道：“你因为那封信吃醋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赶紧否认，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怕我的眼神会出卖自己。

“好了，我同那位姑娘联系过了，我没有答应，因为——现在是高中时期，我们应该以学业为重！”他故意把声调拉长，模仿我的语气。

我“扑哧”一声笑了。

“对了，以后上学、放学我们一起走吧！我以后不住校了，我家小区就在你家小区前边，咱俩住得这么近，一起走有个伴，我还可以在路上保护你，防止某些图谋不轨的男生跟踪你！”沈成浩终究还是沈成浩，正经不过3秒。

“我看图谋不轨的是你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车子向前走，沈成浩赶紧跟了过来。

沈成浩，其实你不知道，从学校有条近路可以直达我家小区，可那条路并不通向你家小区。但为了能和你一起上学、放学，我把那条路的秘密藏在了心里。即使每天要绕一点路，我也愿意，或许是因为我太爱每天跟你见面时的初阳和同你挥手告别时的晚霞，爱到完全忽略了路的远近。

/ 08 /

此后，沈成浩在学校的时候还是叫我“二爷”，但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就叫我“一一”。我很喜欢听他叫我“一一”，就算是自作多情，我也十分开心。

后来我没有和沈成浩一同学理科，而是选了对我来说更适合的文科。我们依旧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流逝着。

高考那两天，我和沈成浩被各自的父母像保护国宝大熊猫似的护送进了考场，幸运的是我俩在同一个考点。最后一场考完，他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张写着“6月23日0：00，电话”的纸条，然后便一溜烟跑了。

6月23日0：00，我第一时间查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绩，成绩在我的意料之中，考上所有文科生心中的圣地、全国顶尖的学府——B大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我转念又想到了沈成浩，作为理科生，以他的成绩自然是要考另一所全国顶尖的学府——Q大的。虽然B大就在Q大的旁边，但我还是想和沈成浩上同一所大学，想来Q大的文科也不会差吧……

又胡思乱想了一阵，我才猛然惊觉已经错过了和沈成浩约定的打电话的时间，于是赶紧拨通了他的电话。

“你考了多少分？”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我和沈成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于是我们俩先通报了各自的高考成绩，沈成浩果然也考得不错，上Q大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你应该会报B大吧？”沈成浩在得知我的高考成绩后问道。

“还没想好呢，我有点想报……Q大。”我试探性地说出这句话，不知道沈成浩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思。

“你疯了吗？你一个文科生报什么Q大？”电话那头的沈成浩显然有些吃惊，不过他很快便换了一种调侃的语气接着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学。”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听人说Q大的文科也挺不错的。”我赶紧否认道。

“哈哈，你可千万别报Q大，因为我不会报Q大，我爸想让我报G大，我对G大也挺感兴趣的。”

听到沈成浩这样说，我一下子就懵了，随即觉得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原来他心仪的是G大——一所与B大相距了几千公里的學校，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原来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沈成浩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

/ 09 /

自从6月23日的那次通话过后，我便再也没有和沈成浩联系过。而由于没有了去Q大的理由，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去了B大。

新生舞会是大学开学的必备环节之一，一想到自己大学的第一支舞就要被一个陌生的男生“抢”走，同寝室的其他女生都兴奋地期待着，而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的我却对眼前的一切兴味索然。其实我很早就认定自己大学的第一支舞是专门为某人准备的，只可惜那人现在与我相隔了几千公里。

“这位同学，能否请你跳一支舞？”一个带有磁性的男声响起，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难道是……

我抬起头，果然看到沈成浩正一脸笑意地站在我面前。我吃惊地望着他，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想我也不至于这样吧！”沈成浩一边打趣道，一边坐到了我身边的座位上。

似乎知道我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他，还没等我开口，沈成浩便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原来在高考前他就决定要考B大，和我上同一所大学了。在高考成绩出来后他更坚定了这种想法，只是当时他还没有把握能说服父母，所以没有对我言明。而在听到我说想要考Q大后，他不想我为了他而选择一所不合适的大学，所以骗我说他要去G大。最后，他终于说服了父母，并在我的班主任那里打听到了我报的B大什么专业，然后也报了B大的相同专业。

“多亏你报的是文理兼收的金融系，不然我俩就不能读同一个专业了！”沈成浩笑着对我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我相信，此刻的无声胜过了所有的语言。

片刻之后，沈成浩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深情地对我说道：“不知能否请我未来的女朋友跳一支舞？”

“不用未来，现在就是。”我微微一笑，将手放到他的手中，徐徐地站起身来。

沈成浩，原来，你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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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浩渺深情情归处，思念自成一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