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0
戴昱铃
小时候,最爱跟着奶奶去镇中心的集市买菜。奶奶是去买菜的,而我是去逛路边摊的。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的日子,奶奶都只在村子里的小市场买菜。一旦我偷听到奶奶要去镇上,就会跑到奶奶跟前假装好奇地问道:“奶奶,你明天要去干什么呀?”奶奶看着这样的我从来不忍心拒绝。她必定笑着,俯身摸摸我的脸,说:“哟,我们的小囡囡也要去给大家买菜了?那你可要早早地起床哦!”早早地起床,是早到天还没亮的四点半。奶奶说,去得晚了,好菜就被人挑完了。对我来说,则是去得晚了,拥挤的人群便会抹杀掉我逛路边摊的心情。
坐上奶奶的脚踏三轮车,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路搖了镇上。虽然时间尚早,摊贩却都已准备就绪了。
卖玉米卷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半黑半白的眉毛稀疏得像长在沙漠边缘的几棵草,眼睛眯着,眼角上扬,脸上的浅沟纵横交错,小麦色的皮肤透着些许红润,却难掩粗糙的裂痕。浅黄色的玉米卷被包装得整整齐齐,一小袋一小袋地堆成了小山。他就搬了一方矮凳坐在一旁,也不吆喝,只仰头打量着来来往往形态各异的人,安静得像要化作闹市的背景。与其说他是个小商贩,不如说他是个遗世独立的仙人,在日光下清闲地看着红尘中的繁忙。
他的玉米卷于我来说是一种人间至味。一见到他,我必定拽着奶奶走到他的摊前,指一指玉米卷,软绵绵地唤一声:“奶奶——”奶奶一下就意会了,开口问他价钱。“十块。”“这么贵!”奶奶一边掏钱一边嘀咕着。他只是淡淡地笑笑,不争辩,随即小心地拎出一袋,举到我的面前。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熠熠的期许,是一种等待着被认可的期许。我咧嘴一笑,一把抓过袋子,一下扯开了扣子,甜而不腻的香味丝丝入鼻,虽稀薄却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唾液腺。听着集市热闹的叫卖声,我边走边啃,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早晨卖鸡蛋饼的小车一定是最博人眼球的。玻璃挡板后烤过的里脊肉泛着诱人的红色,脆酥酥的油条闪着金灿灿的光,红棕色的甜面酱唱着轻歌,丰润的香肠伸着懒腰。边上置着一个平底锅,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妇女正忙着摊饼。我从未见过她笑,也从未见她与别的什么人有过眼神交流。她只是不厌其烦地问着客人的需求,马不停蹄地做着天底下顶好的鸡蛋饼。我虽爱极了她的鸡蛋饼,却又时常因她“冰冻三尺”的神情而站在一旁畏缩不前,眼巴巴地望着,咽完了口水,悄悄告诉自己那个不好吃,便逃离了她的摊位。
偶尔还会在集市上看到载满了橘子的大货车。橘子的长相全然不似超市里卖的。它们没有精致的“外衣”,外皮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里填着泥土的气息,头顶还戴着绿叶。卖家必是一对夫妻。女的推销着自家的橘子,时不时剥开一个让大家尝一尝,男的帮着客人挑选、包装。我只负责尝橘子。尝完了,奶奶问我:“好不好吃?”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含糊地答一声:“不知道。”奶奶笑着摇摇头,似乎对我这样的回答早已习惯了。
后来我逐渐理解了历经风吹雨蚀后那卖玉米卷的老头沧桑的面孔和他难能可贵的乐天性情,逐渐理解了沉重负担之下那卖鸡蛋饼的中年妇女凝重的面色……
后来我上了中学,书包一天比一天鼓,日子一天比一天充实。
后来建设文明城市,马路一天比一天干净,市场一天比一天整洁。
后来我却不知到何处再去寻路边摊。
(指导老师:陈爱娟)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