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D1

徐茂源

幽蓝的天空，像冰封的湖，深沉又宁静。雪花从那“湖底”浮起，去寻找人间的天堂。可是行人匆匆，全不知飘雪的悲欢离合。只余下某个楼顶天台上的旧门与它相互倾诉。

“吱呀——”门被推开，天台的幽谧被打破。一只小小的雪地靴小心地探了出来。它似乎在寻找一块最佳的位置，过了好久，才轻轻地落了下来。

薄薄的一层雪，一触即逝，如顷刻花，乍放又颓，无影无踪。

那是一个小孩子，脸小小的，手小小的，一双映着雪的眼睛在睫毛下轻轻眨动。

一步，又一步。每次落脚都小心而谨慎。每落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他边走边四处打量着纷飞的雪，眼眸中异彩闪过。

飞雪在风中摇曳翩跹，荡漾了空气，一圈圈涟漪是衣袂的寐语。

坠落，无声，无息。

他脸上染开了昪然的微笑，如同墨入池水，层层晕染，叠了几叠，暗香浮动。刹那间，乾坤如画。

雪面相映，更觉孩子香培玉琢，十分可爱。可毕竟是孩子，无论怎么安静，终究只是欢腾的前奏。

他开始围着天台转圈。

孩子是自然的宠儿，无论他们有多顽皮，都不会与之有半丝参商。于是，他对踩下的每个脚印，都不再去细细琢磨，而是浅浅点过，似溪跃碎石，才欲入耳，又作阳光点点，隐匿不見。愈是欢快，愈是放纵。愈是放纵，便愈是似霞映橙塘，笑也生香。自然也似在召唤，雪舞风回，前追后赶。它本是天生的愁思者，有“玉树生梨花，白头谈浮华”的伤感。而此刻，却如孩童，将深处的柔情和爱意化作雪，摒弃了低低切切，朗声大笑，携之相乐，全然不在乎“古路述聚散，千古一梦间”。只是放纵了时间，悉心相待。

孩子张开小嘴，仰面向天，舔了舔纷落的雪花，刚想放声大笑，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阴沉的脸，威严的呵斥声惊散了纷纷扬扬的雪。

……

孩子叼着笔，愣愣地看着大大的稿纸，上边只写了个题目“我与雪”。

他回过神，拭净了窗上的一小块水雾，喃喃地说道：“下雪了。”他小小的脸似乎被囚禁在方寸之间，局限得可怜。过了许久，稚嫩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也许，我该写那场梦吧。”他歪着头，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又要开始生搬硬凑、胡编乱造了。

他觉得自己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鸟。

身陷囚笼。

……

川端康成说：“人生是空的。”少了诗酒风雪、春花秋月，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叫人生？什么叫年华冉冉，岁月悠悠？

没有了佳酿，也就没有酒壶。

孩子，愿你终有一天能够推窗静坐，品茗赏雪。

孩子，愿你终有一天能够将囚笼打破，揽紧自然，阅尽芳华。

愿你不被他人束缚，被高楼捆绑。

愿你身囚，心不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