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D4

杨思雨

一

五月春红初褪，平日冷清的天南山如今热闹非凡。谁不知天南芍药甲天下？山中静心庵也沾了这芍药的光，一连数日香火鼎盛。

庵堂后院，一丫鬟急得直跺脚：“小姐已将自己囚于这小禅房内一年之久，这叫我等如何是好？”一旁的师太倒是淡然自若：“阿弥陀佛，云蔷施主此言差矣。贫尼这方寸之地又怎能囚人？心锁成牢，身处囹圄。这钥匙，只在她自己的手中啊。”

隔壁禅房里，一年轻尼姑双眸微合，手中的念珠又开始徐徐转动。

二

春风得意马蹄疾。冯状元当年策马长安时，有过之而无不及。金榜题名后不过十日，就将丞相千金的花轿迎进了状元府。一时间，长安城内无人不惊奇啧叹。圣上钦点的状元，丞相看中的快婿，真可谓平步青云，羡煞旁人。

然而只有城中张大夫知晓，冯状元郁结于心，药石难医。

三

“芍药，与我为妻真是委屈了你。”他心疼地捧着妻子的双手，“此次赴京我定要考取功名，让你和婉婉过上好日子。”芍药羞涩地笑了笑，抽回自己的双手：“芍药不求相公达官显贵，只希望一家人能平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紧搂着妻子，看着在不远处玩耍的女儿，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而她，将粗糙的布满老茧的双手不着痕迹地收入袖中，一抹忧色浮上眉头。

四

“来人！来人！把这些花都撤下去！”状元府的后花园一片狼藉。冯夫人闻声而来：“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冯状元两眼通红，头发凌乱，活脱脱一头发疯的野兽：“府里以后不准再种花！”怒不可遏的他拂袖而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望着紧闭的房门，丫鬟小声嘀咕：“这可是小姐最钟爱的芍药啊！”冯夫人也不知道一向彬彬有礼的相公今天是怎么了，只道：“云蔷切莫多嘴，依老爺的话，把花撤了便是。”

五

名利牢，名利牢。囚得名利心，日日受煎熬。

一年前，冯状元与世长辞。有人道是天妒英才，有人道是忧国甚切，有人道是相思愁重。那日家乡来信，说老家房子起火，无人生还。冯状元手抖不止，神神道道，将书房反锁，禁止任何人靠近。待张大夫来时，他已然猝死于房中，目眦尽裂，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也可以读出他脸上的绝望与懊悔。状元府一夕瓦解，冯夫人不知所踪。坊间有传言说冯夫人思夫情深，随之去了。

五月，正是芍药极尽芳华之时。在芍药花海中，有一处孤坟显得格外突兀。一年轻尼姑静立其前，不喜不悲。有些人，兜兜转转，终是将自己的命运勾勒成圆，圈地为牢。苦苦挣扎反使命运之线不断收紧，落得个作茧自缚的下场。唯有花儿不解人情，去年泪洒今年仍盛，连坟头都快要被它们掩盖住了。坟前，如芍药般鲜红的火焰跳跃在纸钱上，映出她淡漠的脸庞。

忽然，一阵风吹起她的袖角，露出一截烧伤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