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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人走的路

时间:2024-05-10

朱正烨

腊月回乡,刚好是一个难得的晴天。但太阳光照在人的头上、身上,可不是暖洋洋的。站在屋外边,长着冻疮的耳朵红肿着,手冷成紫灰色,缩在暖和的袖子里不肯出来,脚踏在地上又硬又木。

这样的天,少有人窜到屋外。狗、猫也都乖巧,不叫也不闹,时常要沿着半掩的门钻到火炉边上舒服舒服。只有邻居老汉站在门口抽烟,大概是他老婆怕烟呛了鼻子,把他撵了出来。老汉刚清清静静解了会儿瘾,风一过,就一连几个喷嚏,吸进去的烟,断断续续,从鼻孔里一小段一小段地冒出,呛得他一边干呕一边吐着痰,马上把剩下的大半截烟都弹在地上,边骂边急急忙忙钻进了屋里。

这么冷的腊月里,父亲却还是舍不得这难得的晴天,拉着我们一头扎进了家后边的山肚子里。进了山,父亲挑了条小道走,那条路,既细又窄,一边斜坡上的树,像姜公的钓竿,垂垂向外边长。道上的枯枝落叶散了很多,长满了杂草树杈,带刺的要勾住腿,半截的樹根子常绊着脚。它像是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路,但继续往里走,却能看到道上那些裸露的岩石上,有人凿过一级一级的台阶的石洼。这是一条衰败了的小路。

走着,忽然听见下面传上来一声招呼声,向下一看,下面的大道上站着一个挑着担的农夫,正仰着头朝我们看。他大声说着:“下面修路了,怎么还往上面走?”父亲笑着,冲他摆摆手说:“带着小孩子玩一玩。”然后转过头,招呼我们继续顺着小路往前走。我们在交错的树枝中弓着背,走得很慢。忽然,父亲停下来,他找到了一株剩着两颗野果的灌木,采下来的那两颗果子,上面生着倒刺,父亲用指甲把倒刺划去了,又用衣角磨磨土,递给我和妹妹,说这是他以前常吃的。我尝了一口,吃起来酸酸的。前面终于没有密林了,开阔了起来,我们站在高高的小路上,朝下面宽广的大路上看,那平直的路目空一切,甚至硬生生截断了一条不大的溪流。

父亲指着那条河说,以前那里是有很多鱼的,有一种石斑鱼,冬天的时候,为了保暖喜欢躲在河里的石块下面,所以他便尽自己所能地抱起一块大石头去砸那块巨石,把河里的石块翻过来时,会发现那些被震晕的鱼横七竖八地躺在水里,任人捕捞了。

我知道垂钓、网捞,也听闻过电击、下药的方法,石头震却少有人用,我跃跃欲试。当那浑浊的水远远地进入我的视野时,我知道一寸长的石斑鱼只活在父辈的童年里,和这条曾经满是快乐的、现在半死的路一样。连与这条路天天见的老农都已舍弃了它,走上平缓的大道了,孤零零的它只靠燃烧回忆取暖,当记忆全烧尽,一代人的生命就盖在路上,一代又一代地盖,谁知道平缓的大道是否最后也是如此?

父亲、妹妹,还有我的旅途到了头,那条路深处的密林无论如何进不去了,我们顺着一处缓坡滑到大路上,走回家。

我边走边想,一百年后的一个腊月,一个开着高科技交通工具的人,驶在一条高科技的路上回乡,他会不会知道一百年前的腊月,一个回乡的人,也在同一个位置,踏过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创作心得:

大概是因为中考失利的阴霾还藏在心底,抑或是高中的住校生活让我产生了“近乡情怯”的心理,过年回老家的时候明明是自己那样熟悉的一条道路,我却分明感受到了心境的变化。明明距离县城也不过半小时的车程,但我们却一直按照自己的时间和步调慢悠悠走着,尤其父亲挑选的小道,人极少。县里的其他乡镇因为新农村建设变得人流量剧增,可老家还是仿如世外桃源般鲜有问津。而恰恰便是这般的遗世独立,让我在那一天感受到了一种很不一样的氛围,也明显地发现自己回老家的心情和从前不一样了。而那样的改变,与其说是自己终于长大了,不如用“开始懂得”这样的概念去理解会更为适合。这样的转变很难得,于是我匆匆提笔,写下本文以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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