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爷爷的舞步

何谐

左手红帕，右手绸扇，身着一袭洁白的舞蹈服，伴随着节奏感极强的音乐，挥臂、扭胯、转身、开扇……他率领着一群老太太尽情地舞动着，一头银发飞扬，满眼笑意盈盈。这就是我的舅爷爷。

舅爷爷原是位乡村教师，已在那座古旧的乡村小学工作了三十余年。他尽心尽责，深受学生喜爱。舅爷爷年轻时，学校曾经有抽调进城工作的名额，同事们都认为实力过硬的舅爷爷应该是不二人选，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由于平日不懂得讨好领导，舅爷爷错失了这样一个好机会。人们扼腕叹息，舅爷爷却说：“要是进了城，我上哪儿去找你们这样的亲朋好友和这样好的空气？”

每当听到长辈们谈论起舅爷爷的这段往事，我总不由得想起林清玄的那句话：“能闻到梅香的乞丐也是富有的人。”或许，越是在坎坷与遗憾面前，这份恬淡与豁达更显得弥足珍贵，令人回味。

这份豁达贯穿了舅爷爷的一生。

一次大雪过后的下班路上，舅爷爷摔折了腿，不得已住进了医院。我去医院探病，在路上想象着他病病怏怏、没精打采的样子。推开门后，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舅爷爷左手输着液，右手握着手机，拇指不时地在屏幕上划拉两下，时而双目圆瞪，作惊恐状;时而微微点头，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时而咧嘴大笑，乐不可支……总之，精神饱满得很。看到我，他立刻叫我过去看看他朋友圈里的新动态。我看到他刚换的网名“苦中作乐”，撇撇嘴道：“俗。”他却“嘿嘿”一笑：“这不是应景嘛！难得有这么个机会给自己放个长假，也补一补落伍于信息时代的缺憾！”

然而，“长假”没放多久，舅爷爷又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学校。不能长时间站立的他不便继续上课，便在学校里办起了一个小图书室，整日与书本、孩子们打交道。他将这个小小的图书室办得风生水起，成了孩子们课堂之外最爱光临的地方。

退休后，当其他老人感慨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叹息着儿女不在身边寂寞难耐时，舅爷爷却发动村里的老年人，成立了老年舞蹈队，他逢人便说这是“拽住青春的尾巴”。作为队里唯一的男性成员，舅爷爷当仁不让地扛起了“领舞者”的大旗。清晨、黄昏，村头、空地，时常可以见到他们虽年迈却曼妙的舞姿，这逐渐成了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

人生犹如逆旅，前行途中难免坎坷，然而多少风景却又藏匿在坎坷之中。失意者恨其多艰，踟蹰不前;乐观如舅爷爷者，却引以为乐，且行且舞，欣赏着一路的人生风景。而在欣赏风景的同时，他们也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