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燕归

徐牧哲

在我还坐在那条用灰色布片盖着的低矮板凳上时，院子里传来了久违的嘈杂声。他们叽里呱啦讲个不停，模模糊糊的，我只是听了一会儿，便不再理会。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南瓜都结了好多次，足够我那大孙子仔仔吃一阵了。不过阿星他不爱吃这个的，他爱吃艾草糕，春天刚到，天气还没全热，带着露水的绿艾一捆捆地搬回家，那时我还能干许多活哩！把艾草磨成粉，加点水，绿色转暗，泛着光。一笼做出来，腰也不酸，腿也不痛，上面撒点白砂糖，又好吃又好看，阿星一个人能吃一盘！

轻微的声响老是在耳边转，好像到了院子里来了，又轻得好像从很远处传过来，又听不清，又听不懂，索性不去理会吧。

我尝试着张开浑浊的双眼，有些暗淡的光晕和模糊的阴影在眼前晃。“哦，该是傍晚了吧？”我自言自语着。

“现在是正午！太阳这么大，看不到么？糟老头子。”有一个声音这样说，我想他一定是在我耳边和我说着悄悄话呢！有气儿往我耳朵里吹，以前妮儿也老是这样和我玩儿，痒！

妮儿最小，却从小就爱臭美，嘿嘿！连我要炒的那盘丝瓜花也要先戴在头上，到村子里去转一圈，明晃晃地刺眼，映着她那乌溜溜的大眼睛，呵，还真是可爱又水灵。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又水灵灵的，能不疼嘛！要是哪个小伙儿将她娶过门儿去，那是那小子的福气！

“大爷，您孙子把这四合院卖喽！”我听见一个女声模糊地在耳边说，“人家买主今个儿要上您这儿来看房啦！您快走吧！”

“看房？你说我孙子要回来了？嘿，太好了！告诉您我孙子可厉害了，年年都领大红花呢！”我高兴地咧开嘴，皱起眼角。

大婶看了看我，不做声儿，走开了。

我顾自高兴着，哪儿还顾得了她，我得赶紧摘南瓜去。我扶着墙角慢慢地站起来，眼前有些发黑。缓了好一会儿，我开始向南瓜藤走去，我这眼睛花了，心可没花，那藤所在的地方，我闭着眼睛也能走过去！

“大爷，您孙子把这房卖了，这房现在是我的啦，您老人家赶紧收拾东西搬出去吧！”没等我喘回气儿，面前站了个大个子。

我心里觉着这大个子太搞笑，我孙子才多大，还不到我肩膀呢，还卖房？真是笑话！不过我孙子长大了也一定很壮实，娶回个漂亮媳妇，再给我生个白白净净的大胖重孙，别提多乐呵了！怎么可能卖房呢！

“大个子啊，你这笑话可有趣儿了。不过我跟你说啊，我孙子——不可能卖房！现在他快回来了，我忙着给他做南瓜呢，让一让，别挡道，啊！”

“唉，糟老头，我说话你听不懂是吧？我让你滚，这房子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啦！”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只知道手里被强硬地塞了张纸，然后被推出了院子。

“白纸黑字在这儿，自己拿去看清楚了！”

站在院门外，我全身骨头好像硌在石头上一样地疼，风卷着泥沙割着我喘不过气儿来的喉咙。我僵着，一动不动，好像动一下就会倒下去一样。可我使劲地张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那纸上的字儿，看得眼睛疼，“哗哗”地出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来告诉我一声啊？”

“我孙子还等着我的南瓜饼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