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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寻

时间:2024-05-10

宋月玥

我所见过的所有生命,从来只是行过,而无所谓完成。

——题记

走出家门的时候,阳光毫无顾忌地迎面扑来。他微微打了个寒战,扯了扯深黑色呢大衣。活见鬼似的好天气。这样的日子即使没有一场憋闷的雨,至少也该有些风和这座城市习以为常的轻霾。

但天蓝得怕人,角落里破落地堆砌着早春的新绿。

张牙舞爪的汽笛声碾得他耳朵生痛,油条摊的吆喝声油腻腻地追着高跟鞋和公文包。习惯性地挺胸、抬头、平视前方,挂着和善亲民倨傲弧度,直到破裂翻翘的地砖片绊了他一个趔趄。刚皱了皱眉,旋即泄了气似的蔫耷下来,他咧了咧嘴,唇畔一抹苦涩。当风终于刮起来,豆浆的香气混着不知谁家幼孩的哭闹劈头盖脸地撞上来,他甩了甩头,逃也似的躲到街口。“到万山公墓。”嘈杂被车窗拉得一片模糊。

早春的阳光总是醉醺醺地晃荡着人入睡。他悠悠地闭上眼睛假寐,恍惚中想起一句极熟悉的诗,叫什么“被酒莫惊春睡重”,朦朦胧胧地就想起母亲教他读诗时明丽生动的脸。想到母亲,一声叹息把他从梦境里惊醒。这不合时宜的天气,他近乎恼怒,偏偏就在她老人家走的那天下那么大的雨。他始终耿耿于怀,即使母亲用眸里清亮的光彩换取了一个漫长的冬季,即使她走在挚爱一生的早春三月,却没能见到最后一抹阳光,甚至没有一枝新绿送别。她曾是那样地喜欢着初生的花枝和苍老的枯藤爆出的星星点点的嫩绿鹅黄,还有阡陌间驮着熹微的晨光自南方归来的老燕。

像她那样安详美丽的人真是太少,他由衷地骄傲起来。

车驶近了公墓陵园,重重掩映的松柏已然亭亭如华盖。有些阴郁,他想,要是有一株吐着烟霞的桃树多好,像母亲当年插队时那一山红色里藏着陶元亮、唐伯虎的春色。那个偏僻的小山村,至今连公路也是机耕道的小山村,每到春天漫山遍野开满了红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金灿灿的油菜花,到处是花香鸟语的温情,还有紫燕翩然飞过的倩影。母亲在世时多次提及那里,也曾悄悄回去过几次,还在当年的房东家住过。全家也品尝到母亲带回的老腊肉,散发着柏树枝熏香味道的香肠,如今都已经成为过往的记忆。

临下车,才发觉司机多绕了一半的路。习惯性地想教训几句,好歹忍住了。拾级而上。是太久没来过了?一倏忽,他竟有刹那的晕眩,千百张黑白泛着黄的笑影潮水一般向他涌来,竟有些许惶恐了。他泛出淡淡的歉疚,似乎真的无法清晰地记起母亲的模样了。刹那的记忆力,只看见乡间微凉的月色里那个噙着微笑的女子,草茎柔韧而泛出绿意的田埂上那个奔逐着年幼稚童的妇人,斑驳的石墙上悬着的一管温滑的玉屏箫,裂痕的木桌上一纸无言的美丽诗签。他缓缓蹲下,似乎承受着不可辩驳的记忆的鞭笞。

风再度刮起了,松柏的凉意混着遥远的阒寂席卷了荒芜的记忆,他唐突地奔向一座蔓延着微苔的墓碑,凝视着熟悉的眼眸,仿佛在找寻一丝久远的慰藉。自从退休后,他仓皇地找遍了整个城市,却一无所获。

今天,面对母亲的笑影,他似乎找寻到一些什么。眼前一只粉黄的蝴蝶掠过墓群,随着蹁跹的轨迹,他迷茫的目光去向数百里之外的小山村,那个母亲经常念及的小山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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