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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折八扣书”琐话: 从朱太忙想到的

时间:2024-05-10

荣杰

徐柏容先生在其《书战:一折八扣——三十代书界回眸》中回忆了一个大达版图书中的细节:“我至今还清楚记得,即使不是全部也是相当大一部分,版权页上记载的标点者,署名都是一位叫‘朱太忙的。一年要为一二百部古籍标点,焉能不‘太忙?”这叫我感到十分有趣,于是专门查找了手头的书影,果然发现了几种书的版权页“校阅者”栏下赫然印着“朱太忙”先生的大名。我起初认为这个名字恐怕并非真名实姓,而是一个颇有意味的“绰号”—既是抱怨“实在太忙”,又是炫耀“实在太忙”!不过,上网查查资料,发现朱太忙先生确有其人,不仅曾在大达图书供应社任职,还曾经供职于大东书局。

因为这个名字,又使我想到了刊登在1936年5月1日《申报》上的文章《一本书的自述》,作者署名清芬。之所以想起,是因为这篇文章很独特,乃是假借一本古书的口吻,讲述其如何经过一番“整理包裝”后“重见天日”,这基本上就是翻印廉价古书的全纪录了。这篇文章的场景化描写细致,小人物之间的对话十分生动,猜想作者也是书业中人吧。这些记述和描写,对于近百年之后的我们了解“一折八扣”书乃至出版业的基层生态都是很有帮助的。

因为篇幅所限,这里只好简要摘录。

文章开篇“痛说家史”,因为新文化的传播,古书只好“挤在黑暗的角落里”“静候着书蠹来侵蚀了去”,“从我现在所遭遇的一切,来和我过去的光荣时代对比,处处都使我伤心叹气。”忽一日,自己又重新被书店老板搬到了阳光下,“被捡出来罗列在老板的案上的,原来还有许多我们同系的弟兄和幼辈,他们都在欣慰地望着我。看那些非我族类的家伙,正在哭丧着脸,零落在那些架子上。”由此开启了一段“翻新”之旅。

先是承揽标点生意的工场老板“老吴”与精明的书店老板的对话。书店老板:“老吴,你简直欺人啦!你做人家的只四分钱一千,做我的一开口就是六分,这叫我如何卖得出去呢!”老吴:“什么?老板,没有那回事!六分钱标点一千字,又不比那些‘的了吗呢的容易懂,很要费点脑筋老实说,一天还点不到二万字呢。”老板:“外面很有人说我们的书标点错得很多呢!”老吴:“这个,……其实都是一样。看得出标点错误的,不加标点也行;非看标点书不可的,不见得看得出错误。天晓得,六分钱一千,那些通人硕士肯来做吗?那样的一折三四扣卖得出去吗?嘻嘻。”

揽到了生意的老吴带着书回到了自己的工场。那里“几只蹩脚的桌子旁,围坐着三五个鸠形鹄面,腰驼背曲的人儿”,他们就是“标点工人”。他们“本来因为没有办法才干这个勾当”,之所以“像机器一般地工作着”,不过是为了“能多得六分钱”。

十天后,被红笔标点的“支离破碎”的古书进到了印刷所。又是一轮讨价还价。印刷所老板:“贵局生意很发达,出的货很多,只是好久没有分给我们做了。”书店老板:“生活是有一点,只是你的价钱吃不下!”印刷所老板:“哪里话,我们现在只要有生活做,混得口饭吃就得,谁还想有什么好处?反正天天有回头人,让机器躺着叹气,也不是办法!讲到价钱,你老蛮明白,比从前四成里已经减去了三成,四角一千的排工,五角一令的印工,三角一万的钉工,难道还能在你老面前瞎抬!”书店老板:“我们比不得你们,做了生活就好拿钱;我们造好了货,还得想法子卖出去,所以事先总得有个话算。”

经过排版和初校,校样被送回书店,唯一的专职校对登场。虽是个青年,却没有“健旺热烈的气概”,似乎充满了“无限的悲愤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地方”。他的月薪十五块钱,“这是他早晨八点钟来,工作到下午六点钟回去,吃自己的饭,住自己的房子的一个月的代价了。”这也正是他“悲愤”的原因。也正因此,不过“胡乱地校过两次,随处留着可笑的错误”。但还有不及于这青年的,“大部分的书都是用的五块钱包校十万字的价值,被人抢着去做呢。”

再回到印刷所。连带书稿送去的是书店选定的“那种又粗又松,天字第一号的起码报纸”,“印刷所老板哭丧着脸,把天字第一号的起码油墨添下去;嘴里喃喃地咒骂着:‘娘娘,越是印工便宜了,越是纸头来得丑,吃墨的祖宗,谁还做这鬼生意!”

文章提到的排字车间和装订工场,大体也是“苦恼的情形”。“在四角钱排一千字的价值里,有工场的一切开支,有生财的应得利息在里边,作为排字工友的工资的还有几个铜子?”“要装成一万页(即二万面)的书,才算赚到了三角钱的工钱。这三角钱里边,工场要开支,生财要利息,老板要养家活口;留给一班工友的,还有几多?”

文章起首部分的描写暗合了“古书潮”的背景,其后的叙述无不围绕讨价还价、“分斤拨两”展开,足见“一折八扣”书在书商的眼中不过就是一场生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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