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轻舟已过万重山

时间:2024-05-10

新浪微博│亚卡夏嘻

创作感言:这个故事起初只有一个女孩拖着感冒时昏沉的脑袋,敲开医务室的门,结果与曾经暗恋的男生重逢的一个画面,其他的框架都没有,所以写完开头后被搁置了很久,但故事的基调一直很明确,是无望的苦。后来再提笔续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又觉得关于暗恋这件事,多数都是苦的,于是又添了酸与甜,最终还是写成了好的结局,算是现实里的童话吧。希望暗恋者都能被对方看见,然后被拥抱。

01

纪巧月大三那年,江城迎来几年一遇的冷冬,空气中仿若飘着冰刀子,光是在户外站着,都需要极大的耐力。

纪巧月毫不意外地发烧了,她在宿舍里闷头睡了十几个小时,越睡手脚越沉重,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黑暗中,她用半堵的鼻孔深呼吸,吸了几口气,仿佛得到了些力量,她慢吞吞地爬下床,披好外套,穿着拖鞋就出门了。

深夜,医务室很安静,值班口没有人,只依稀看见后面床上的被子隆起。

纪巧月敲了几下门。

过了半分钟,她听见矮床“吱呀”一声,接下来就是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纪巧月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拉开。

穿着白大褂的男生满脸倦意,发丝保持着刚起床的凌乱,随意地垂下,下面则是一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

陈寄的声调懒洋洋的:“要什么药?”

纪巧月愣了一下,重感冒的副作用这时候非常明星,一股热气自肺腑弥漫上来,烫红了双颊,她只觉得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我要输液。”

陈寄又看她一眼:“得了什么病?”

纪巧月小声回答:“发烧了,不舒服。”

陈寄回头,从桌子上拿过一个体温计递给她,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道:“先测测体温。”

说完,他又回到桌子前坐下,就着上面已经翻开的厚书看了起来,黄色的光晕落在他的侧脸上,给他清冷的长相添上几分温柔。

纪巧月夹着体温计,眼神不住地往陈寄身上飘。

几次过后,陈寄看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纪巧月立刻摇头,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烧的,脸上爬上一抹桃红色。

陈寄懒散地倚在桌子上,语气带上笑意:“那你总看我干什么?”

纪巧月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珠子四处乱转,恰巧看见墙上的钟表显示时间到了,赶紧从腋下掏出体温计递过去。

38.9度。

这是她现在的体温。

陈寄给她配了药,充当护士给她打针,冰凉的针头扎进皮肤,纪巧月仿若毫无知觉,一双眼紧盯着陈寄,觉得他冷白的皮肤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不真实,像是她病入膏肓时臆想出来的一个遥远的梦。

陈寄一言不发地给她打上点滴,起身之前,忽然在她脸上看了一圈,神情有些许无奈,像是懒得逗她了,他说:“纪同学,你怎么总是在生病?”

纪巧月震惊得张了张嘴,心跳如擂鼓。

02

纪巧月和陈寄其实是高中校友。

不过,纪巧月和陈寄称得上交集的相遇总共不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高一的开学典礼上,她作为1班的学生代表发言,在广播站后台碰见了陈寄。

纪巧月还记得,那天早上,她破天荒地起晚了,匆忙洗过的头发还没干,她就赶到了学校,恰巧在校门口碰见纪律委员检查仪容仪表,不得不把头发扎起来。

大概是早晨洗头着了凉,纪巧月的脑子十分沉重,湿润的头发贴在头皮上,令她整个人都心烦意乱,捏着演讲稿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趁着还未集合,她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借着凉风让自己保持清醒。

也不知站了多久,纪巧月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一粒白色的药丸被递到眼前,陈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开口时,语气里的温柔和疏离平衡得恰到好处:“退烧药,要吗?”

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刻,厚厚的云层向两边散去,露出橙黄色的朝阳,陈寄穿着崭新的校服站在她面前,背后的光一点点地亮起来,像是老电影里的长镜头。

见她不说话,陈寄又补充道:“我看你的脸红得厉害,像是发烧了。”

纪巧月回过神来,赶紧接过药丸道谢:“啊……是……谢谢你,同学!”

陈寄轻轻地笑笑,摆摆手表示不用谢,确认她吞下药丸之后,他转身混入人群,在成片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里也挺拔得惹眼。

按照班级顺序,纪巧月是第一个进的广播室,凭借着初中代表发言积累的经验,她四平八稳地完成了发言,起身走向门口时,她碰见迎面走来的陈寄,两人擦肩的那一秒,她听见主持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接下来发言的是高一2班的学生代表陈寄同学。”

那一刻,烧得昏沉的脑袋,渐渐起作用的药丸,完成任务之后压力骤然腾空的心脏,以及恰巧在此刻出现的少年,共同构成了回忆的全部元素,可能凭借着吊桥理论,陈寄这个名字就这么埋进了纪巧月的心里。

纪巧月争取到了班长的职位,借着职务的便利常常往办公室跑,路过2班时,再装作不经意地往窗户里看上一眼。

课间的陈寄总是在看书,他和影视剧里轻松考取第一的学霸不同,认真刻苦得过分,头发也经常乱糟糟的。他的课桌在靠墙的位置,桌上的书堆得像山一样高,他常常懒洋洋地倚在墙上,手指飞快地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画面倒是漂亮得像是经过导演指点。

纪巧月第二次和陈寄说上话是在高二那年的冬天。

由于全球气候變暖,江城已经好多年没有下过雪,只有干巴巴的冷风刮在脸上,带来一些季节的存在感,因此,这天下午放学后,天空中忽然飘下羽毛似的雪,几乎是瞬间,整栋楼的教室都爆发出震破天的吼叫,学生们像是跃龙门的鱼,从楼梯间争先恐后地游出来。

纪巧月也不能免俗,她混在人群里往楼下走,因为走得慢而掉了队,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全是2班的学生,一瞬间的恐慌之后,她又生出些期待。

陈寄会在附近吗?

下一秒她的想法便得到应验,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陈寄忽然走到她身边,依旧是肩膀擦着肩膀的距离,纪巧月耍了小心思,加快了脚步才勉强维持着与他一样的速度,外人看上去,他们就像是同行的好友。

只可惜,纪巧月还没开始享受这片刻的愉悦,便走到了一楼的出口。

在两人即将分开的那刻,陈寄忽然转过头来,低声询问:“你是1班的纪巧月同学吗?”

纪巧月茫然又兴奋地点头:“嗯嗯!”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真挚,陈寄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下课的时候朱老师和我说,让你在晚自习前去她办公室帮忙登记月考的分数。”

纪巧月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拥有魔力,兴奋到头脑发昏的同时,居然还能在心里一字不差地把他的话默背三遍。

短暂的交集给了她勇气,分别之后,纪巧月重新回到二楼的拐角处,站在陈寄的视角盲区里,旁观着他和同学打完了整场雪仗。

大雪纷飞之下的陈寄是如此纯真快乐,教室里的他很少笑,眉头总是微微蹙起,形成的那一道浅沟仿佛装了无数的数学题,纪巧月看不明白,也不会解,白雪却轻易地填平了沟壑,令他笑得像个孩子。

纪巧月无端想起自己在日记本上抄了无数遍的那句诗:“遇雪尤清,经霜更绝。”

03

纪巧月高中时代最后一次和陈寄说话是在高考成绩放榜的那一天。

学校贴出来的光荣榜上,她和陈寄的名字一起出现在顶端,2班的陈寄和1班的纪巧月,状元和榜眼,蹙眉沉思的少年和抿唇微笑的少女。

纪巧月站在光荣榜前笑弯了眼。

和陈寄肩并着肩结束高中時代,对她来说可能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

学校召集优等生们在小会议室开会,统一调查大家的报考志愿,会议上有不少来自顶级高校的老师做宣讲。

按照分数高低排座,纪巧月坐在陈寄的后面,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没有穿校服的陈寄,他穿着浅蓝的牛仔裤和纯白的T恤,干净得像是所有人的青春。

陈寄一如既往的认真,边听边用自动铅笔勾画着什么,严肃得像是依旧在考场上。

纪巧月从小就是随波逐流的人,高考之后,她有种失去了目标的无措感。她撑着脸发呆,回过神时纸面上已经出现“恭喜”两个字。

一直犹豫到了会议结束,在陈寄起身离开之前,她才鼓足勇气将纸条塞进他手里,没敢看少年的表情,她垂着头,加快步伐,打算赶紧逃离现场。

还没走出两步,她就被人握住手腕,她惊讶地回过头,陈寄捏着纸条,笑得懒洋洋的:“字挺好看的。”

纪巧月还没来得及脸红,就听到他又开口:“同喜啊。”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榜眼同学。”

纪巧月承认,那一刻,她起了私心,她借着害羞低头的间隙,偷偷瞄了一眼陈寄摊在桌子上的志愿表,整整八个选择框里,他全部填上了“A大,医学”。

回去的公交车上,纪巧月仔细阅读完所有的宣讲册,锁定了最感兴趣的德语专业后,她在手机上打开志愿填报的网站,同样的八个志愿,同样的八个A大。

她点击提交后,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好像一片黑暗中豁开了一道口子,终于窥得一丝亮光。

纪巧月靠在窗户上,耳机里适时传来歌声,是毛不易那首传遍大街小巷的歌。

其中一句歌词在纪巧月的耳边反复回荡。

——清醒的人最荒唐。

半个月后,纪巧月成功收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

纪巧月本以为上了大学,和陈寄的交集就能变多,没想到陈寄刚上大一就申请去教授的项目组帮忙,他一路从项目组边缘人员混到核心成员,除了在开学晚会上短暂露过面之外,其他时候都是神出鬼没。

A大校内甚至还因此流传起一个段子:“A大帅哥千千万,陈寄学长不能犯。”

毕竟,陈寄已经上交给了国家,献身给了知识。

这三年里,纪巧月走在学校里,曾经无数次驻足,为热恋亲昵的情侣,为流浪哀叫的小猫,为萧条苍劲的树枝,为一踩就碎的树叶,在无数个这样的瞬间,她心中都有一个念头——要是陈寄能出现就好了。

可这样一个梦里都见不着的人,居然被纪巧月轻易地在学校医务室碰见了。

输完液回到宿舍,她乐呵呵地吃掉了两碗鲜芋仙。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打开着两个页面,一个是保研成功的待确认页面,另一个则是邮件页面,一封名为“关于纪巧月同学申请成为罕见病研究项目组德语翻译一事的回复”的邮件下,“同意”两个字被加大加粗。

其实,在今天的偶遇之前,纪巧月就在学校的官网上看见罕见病研究组的翻译招聘启事,常年观察医学系小组积累出来的直觉告诉她,陈寄会出现在这个名单里。

关于陈寄的段子不是凭空而来,这几年他一直潜心于罕见病大类的研究。

于是,在确定了自己的学分绩点满足招聘要求后,纪巧月第一时间发送了简历,为了增加被录用的概率,她还特意写了一封两千多字的自荐信,以表明自己的决心和渴望。

陈寄是群山外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塔,而纪巧月恰好怀揣着踏遍万重山的孤勇。

04

项目组正式开工的前一天,纪巧月收到了陈寄的好友添加请求。

通过之后,陈寄立刻把她拉到一个十人的小群里,群聊在她加入之后异常活跃,窥屏了半晌之后,她才知道原因。

没有额外的学分诱惑,也没有奖金加持,翻译岗在纪巧月之前一直无人应聘,和德国学校那边的来往全靠大家百度翻译,现在,有人主动送上门,难怪大家这么开心。

纪巧月想起自己那封多此一举的自荐信,悔得肠子都青了。

终于,她艰难地发出第一句话:“研究组的官方邮箱,平时都是谁在看啊?”

这句话发出的瞬间便被淹没在刷屏的消息里,纪巧月叹了一口气的同时,屏幕上方弹出一条陈寄的私聊信息:“如果你是想问那封信是谁看的话,不好意思,是我。”

猜想得到验证,纪巧月心如死灰。

有了这个插曲,第二天,纪巧月在实验室见到陈寄时,本应该兴奋的心情混进了尴尬,只好强迫自己认真工作。在她的帮助下,研究组的进度提高不少,难得在天黑之前收了工,学长学姐嚷嚷着请客庆祝。

这还是纪巧月第一次和陈寄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出发前,她找借口去了趟洗手间,对着镜子仔细补好妆,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疏导。

谁知她刚走出洗手间,就看见陈寄站在走廊上。

他提着纪巧月的书包,在她不解的目光下解释:“大家先走了,怕你不知道位置,我留下来等你。”

此时已是深冬,梧桐树的叶子倔强地挂在树枝上,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聊了些项目上的事情,对于她的专业能力,陈寄满口夸赞:“你的德语很好,一些当地的口语也翻译得很到位。”

纪巧月想了想,说:“比起德语翻译,你们在做的事情才是真的复杂。”

今天接触了才知道,罕见病的研究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在未知的领域开垦荒地,没有前人的引领,只能一点一点摸索,不断推翻重来。

也难怪这三年很难见到陈寄,纪巧月感叹了一句:“难怪你连社交的时间都没有了。”

陈寄闻言笑了笑:“怎么说?”

纪巧月反问:“你不知道吗?你可是校内公认的难接近的人,心里只有研究,多少女生因此梦碎。”

“怎么把我形容得跟个道士似的。”陈寄闷声笑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深深看了一眼纪巧月,“所以你才想帮我?”

千躲万避,没想到绕了个弯,话题还是回到了这里,那封自荐信里,前面两千字都是纪巧月瞎编的,唯有结尾的那一句写得真心实意——“我想帮助陈寄同学”。

川菜馆的标识映入眼帘,红色的灯光恰好掩去了纪巧月烧红的脸颊,她低着头,小声地反驳:“才不是这个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陈寄停下脚步,瞳孔里倒映出她的影子,说话时声音很轻,“谢谢你的加入。”

然后,他扬起唇,笑容在他脸上像水波一样漾开:“谢谢你愿意靠近我,也算是帮我澄清谣言了。”

昼夜在这一刻交替,路灯一盏盏地亮起,而纪巧月在心里埋怨,心里只有研究的人,怎么偏偏生了双多情的眼。

05

那顿饭之后,纪巧月很快就融入了集体,苦心做研究的人心思都单纯,相处起来很简单。

尤其还能见到不同的陈寄,严肃的、放松的、认真的……每一个都和她梦里的如出一辙。

只可惜,人生的河流绝不可能一直平稳地向前。这天,纪巧月还没出宿舍门,就收到通知,让她暂时不用去实验室了,因为资金紧张,项目组目前陷入停滞。

罕见病,顾名思义,患病的人非常少,哪怕是研究出来对症的药物,也只能用在零星几个人身上,但所需的研究经费却很惊人,这真的值得吗?

有人说,哪怕只有一个人得病,医疗系统也应该为病人考虑,不应该放弃任何一个人。也有人说,为什么不把这些经费花在那些更多人得的病症上呢?事情难道没有轻重缓急吗?

纪巧月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想不出来答案,她只想支持陈寄和自己的朋友,但现在摆在面前的事实是,投资商最终选择了大多数人。

给陈寄连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有收到回复后,她穿上外套出了门。

室外气温接近零度,纪巧月能感觉到体内热气在逐渐流失,她缩着脖子看路,想着今年冬天又没有下雪,又无端想起多年前那个冬天,以及大雪中笑得无忧无虑的少年。

纪巧月最后在实验室找到了陈寄,他端正地坐在各种实验仪器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巧月喊他:“陈寄?”

想说的话在喉咙口滚了几圈,最后她只说出一句:“你别难过。”

陈寄回过神,才发觉纪巧月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小姑娘的五官皱在一起,眼睛都红了,一副担心得不得了的样子,他连忙说:“我没事。这才多少困难,我选择这个研究方向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纪巧月安慰他:“总会有办法的。”

大概是这句话在此时此刻显得太苍白,说完,陈寄和纪巧月都笑了起来,空旷的实验室被两人的笑声填满,陈寄心中的郁结仿佛也随着笑声消散了,他说:“纪巧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我安慰你,你还取笑我!”纪巧月骂道,察觉到对方的心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之后,她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要去坐摩天轮吗?”

陈寄没反应过来:“什么?”

纪巧月接着说:“摩天轮,我小时候没考好心情差,我爸爸就会带我去坐,来之前我特意在网上订了两张票。”

工作日的游乐场人少得可怜,摩天轮更是没几个人光顾,于是,纪巧月和陈寄两个人占了一整个座舱,座舱缓缓升起,地面上的人和建筑逐渐缩小,最后变成方形小点。

纪巧月兴奋得不行,不停指着各种建筑让他看,这里是博物馆,那边是动物园,一路絮絮叨叨,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一晃眼就过去了,在她的介绍下,陈寄头一次对江城的地标有那么清晰的认识。

紀巧月好像总在他人生的重要节点上出现,高中的入学和毕业,项目的启动与停滞。她总是一脸无措和慌张地闯进来,又安静和沉默地退出去,等待命运安排下一个巧合。

要是这一次她没有参与进来,自己会怎么样呢?

做研究时最常用的技巧是假设,先拟一个例子,再去逐步验证,陈寄总是负责假设的那一部分,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敢设想。

他是夜间独行的烛,而纪巧月是烧干随行的蜡,在他即将熄灭时登场,续上星点微光。

从摩天轮上下来,两个没吃晚饭的人肚子饿得咕咕叫,就近找了一条小吃街,刚买完烤冷面就跟饿鬼似的冲向下一个摊位排队。

“老板,来两份鸡蛋灌饼!”

纪巧月喊完回过身,就见陈寄站在比他还矮几公分的小摊前,弯着腰把碗里的烤冷面往嘴里送,呼出来的雾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脸,让他显得如此不真实。察觉到她的目光,陈寄轻声问:“怎么了?”

纪巧月摇摇头,她只是觉得这样的陈寄也很好。

无论是意气风发时遥远得像星星的陈寄,还是失意时沉默地在她身边吃烤冷面的陈寄,纪巧月好像都喜欢得不得了。

06

项目虽然停滞了,但生活还要继续。

陈寄忽然多了一段长长的空白期,有项目经验加持,他早早就被本校的导师看中,连硕士研究生期间攻读的方向也在大二时就商定好。

比起还在秋招现场游走的同龄人,他的人生进度好像快了一大截,倏然停下来,他竟生出些茫然。

好在,和他处境相同的还有纪巧月。

这天,她躺在宿舍看着纪录片,忽然接到陈寄的电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学画画?”

纪巧月震惊地坐起来:“什么?”

陈寄继续说:“我报了个课程,但是老师是一对二的,你当了这么久的免费劳动力,算我请你好了。”

这个世界是如此残忍,学渣的努力是考前临时抱佛脚,学霸的休息方式还是学习。

身为一个以应试为目的的颓废型学霸,纪巧月被陈寄的逻辑彻底打败,但一起上课的诱惑实在太大,纪巧月张嘴就回答:“好!”

太轻率的后果就是,纪巧月需要每天在零度的清晨就起床狂奔去校门口和陈寄会合。

陈寄通常站在公交站牌下,因为个子太高,翘起的头发会顶住牌子,见她跑过来,他蒙了雾一般的瞳孔才缓慢聚焦,在她站定之前,他会扬起一个标准微笑。

纪巧月偶尔会说他“像被迫早起上班还要微笑面对顾客的服务人员”,陈寄从来不做任何反驳,只会在盯着纪巧月喝完整瓶牛奶之后,忽然把纸巾盖到她不断张合的嘴上。

他手指的温热隔着纸巾传到纪巧月的嘴唇上,像是一个隐秘旖旎的吻,通常纪巧月会瞬间没了声,把下半张脸埋到围巾里,歪着头看向窗外。

陈寄知道她是在害羞。待脸上的红晕褪去,纪巧月又会像仓鼠一样探出脑袋,推一下他的手臂,轻声抱怨:“陈寄,你知不知道不能这么对女孩子啊?”

陈寄很想问那应该怎么对女孩子,但转念一想,这个问题原本就没有标准答案,如果女生可以算作一道研究课题,纪巧月应该是最好解的那一类,姑且能排到简答题的第一题。

但他还没想清楚,一道送分题自己为什么做了那么久,在可以得满分的答卷上,盯着一道6分的题发呆。

答案被想出来的那一天,是在临摹的课堂上,纪巧月把梨子画成了老鼠,陈寄还没来得及围观,就听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原先拒绝投资的投资商给了新的回复,表示愿意在前期给予基础资金扶持,但如果进度不理想,可能会随时撤资。

多么现实的回复,却是陈寄期待中最好的回复。

其实在此之前,陈寄给投资商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灵感来源于定期清理邮箱时看见的纪巧月的那封自荐信。

少女胆怯又坚定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再试一次”的想法忽然变得异常强烈。

写请求投资的自荐信,陈寄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与纪巧月的命运恍然重叠,陈寄终于想明白当时她的那句“才不是这个原因”是什么意思。

题干为纪巧月的简答题上,“勇气”才是得分的关键词,而那些为了填满空白而补充的华丽辞藻背后,藏着的并不是无私伸出的援助之手,而是一份渴望回应的私心。

“陈寄……陈寄?你怎么了?”

纪巧月担忧的眼神撞进陈寄的心里。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在开心的情绪涌上来之前,陈寄一把抱住了纪巧月。

07

为了庆祝项目组恢复正常运转,大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火锅。

之前大家都没敢表现出沮丧或失落,等到事情解决了,反倒一人一句地抱怨起来,这段时间的迷茫也随之消失殆尽,吃到最后,大家又抱作一团,约定着一定要做出点成绩。

街上,圣诞节的装饰还没来得及拆下,元旦紧接着就要来了。

纪巧月凑在拍照的人群里抬头看树上的彩灯,五颜六色的光将她浅笑的面庞照得流光溢彩,在两人因为人群移动而擦肩的瞬间,陈寄忽然抓住了她,他的脑袋是空白的,话却脱口而出:“明天有空吗?一起去操场跨年吧?”

纪巧月还没来得及点头,便听旁边的学姐打趣道:“喂!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小情侣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能听的?”

两人不自然地对视一眼,笑意和绯色一同爬上脸颊,但谁都没有反驳。

跨年夜当天,校乐队排練的声音穿透教学楼,传到宿舍。下午纪巧月化妆的时候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间。

果然,到达操场之后不到五分钟,她就收到了班委发来的微信消息,她的课程作业的一篇期末论文写偏离了主题,不想挂科的话,需要在明天之前重新补交一份。

美好的夜晚就此结束,纪巧月给陈寄发去消息解释缘由,陈寄的对话框上方,“正在输入”出现了好几次,良久才发来“没关系”,并嘱托她好好完成论文,不要有负担。

等了那么多年才等来的一次约会,居然就这样被自己搞砸了,不甘心的情绪在这一刻淹没了纪巧月,她趴在桌子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伸手胡乱地擦掉,打开了电脑。

没想到,开始重写论文之后,她却异常冷静,等到被手机铃声打断思绪时,宿舍里除了电脑屏幕的光,已经黑成一片。

桌上闹钟的时针逼近12。

陈寄在电话里请求:“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你能下来一下吗?”

于是,在新年来临的前五分钟,纪巧月抱着手机跑下楼,楼道的感应灯在她身后次第亮起,话筒里传来的是陈寄含笑的声音:“不用那么急,你慢点儿。”

怎么能不急?

从宿舍到楼下,平时需要八分钟,而今天,纪巧月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跑完全程。

一切都还来得及,纪巧月在这年的年末,仍旧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梧桐树的叶子被寒风吹得哗啦啦地响,陈寄独自站在路灯下,被风吹起的叶子飘到他的肩膀上,又被他拍回到地面上,他站在落叶堆里朝她挥手,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笑容。

远处的操场上传来了震天的倒数声。

“5、4、3、2……”

“1!”

新年的第一秒,纪巧月等来了陈寄的告白。

“我还是想当面和你说,我们在一起吧,好吗?”

“新年快乐。”

爱情的逻辑就是这么不合理,只要在某一次纪巧月想念陈寄的时候他恰好出现,那么此前纪巧月独自挨过的那些岁月就可以一笔勾销。

难熬的冬季终于快要过去,轻舟已过万重山。

(编辑:八柚)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