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0
蒋育君
摘 要:文本的解读具有多重意境,而课堂教学中执教者往往受制于教参及注释,很难做到正确或精确的解读,难免造成解读的粗略化与表面化。深入探究文本需要读者细读文本、探究疑难、比对差异等。《陋室铭》一文的教学中,我们常注重文意疏通,而忽略细节探究,如对“素琴”、“白丁”等重点词习惯性忽略。这势必对文本的正确解读产生重大影响。本文试图厘清相关词汇含义,深入探究文本主旨。
关键词:陋室铭;文本细读;细节
中图分类号:G633.3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992-7711(2019)03-108-2
《陋室铭》是刘禹锡的名篇。然而,在教学实践中,一些老师教学相对粗放,笼而统之,对文本的分析也照搬教参与注释,简单疏通,注重文意讲解,情感主旨上缺少分析、论证,文本逻辑推理缺失,情感理解僵化。不免有“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之嫌。据其原因,对文本研读不深、细究不足。教学中,我们还是提倡文本细读。《语文课程标准》也指出,语文教学要在语文学习中,促进学生逻辑思维、辩证思维等思维模式的发展。笔者认为,《陋室铭》中,有几处文字颇值得去仔细揣摩、玩味。
一、对“素琴”的理解
苏教版教材对“素琴”一词的课下注解为“不加装饰的琴”。其实,素琴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不加装饰的琴。《礼记·丧服》:“祥之日,鼓素琴,告民有终也,以节制者也。”关于祥,古汉语词典有一个义项:祥,丧祭名。这里的素琴就是指有弦而不加装饰的普通之琴。二是没有琴弦的空琴,源自陶渊明。《晋书·隐逸传·陶潜》记载:(陶潜)“性不能音,而蓄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那么,此处的素琴作何理解?我们回归到原文来看:“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古人行文注重前后句的对举,那么此处的“素琴”与后文的“丝竹”是对照的。丝竹泛指音乐,如素琴有弦,则与丝竹无本质上的差异。结合文意,我们发现,作者强调此处居所,无歌舞娱乐之音扰乱心绪,心境安宁,足可以意趣、心灵去抚弄琴弦,奏响内心的琴声。这应该说是最高境界了,达到了物我相融的层次。这里,作者其实暗用了陶渊明“素琴”的典故,也是表达有如陶潜一样的安贫乐道、不与世俗苟同的情怀与追求。因此,调弄素琴和阅览金经,都代表了一种远离尘世喧嚣,追求内心宁静的生活态度,也是对世俗污垢生活的厌弃。所以,“素琴”做无弦之琴讲更为恰当。
同时,在“素琴”与“丝竹”之间也寄予着作者的道德判断。琴,在古代有着不同一般的文化含义。雅士抚琴,古代“琴棋书画”也往往并称。《新论·琴道篇》(汉代儒学家桓谭)有言:“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也。”后被汉代儒家著作《白虎通》发展:“琴,禁也。以禁止淫邪正人心也。”从功能上讲,琴可抚正心性,怡养情操。这也暗合了儒家有关“乐”的道德功用。古代音乐被儒家分为声、音、乐。声是物理学意义上作用于人听觉器官的声响,没有节奏、旋律,也没有审美价值。音则是美妙的乐音,《礼记·乐记》:“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而乐则被赋予道德政治含义,是一种兼有教化意义的政治文化载体,是君王统一思想,实行教化的工具。《礼记·乐记》云:“夫乐者,与音相近而不同”,只有合于道的音,才能称为乐。即德音谓乐。”乐是与德紧密联系。
而“丝竹”更多的是仅泛指音乐,即儒家所说的音与声的部分。《礼记·乐记》:“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如白居易《琵琶行》中所云:“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可见古人眼中,丝竹仅指物理意义上的音而已,并非高雅之“乐”。因此,丝竹与素琴间蕴含着作者价值取向判断。作者有意突出素琴的道德概念,与丝竹的世俗音乐加以区别,强调内心宁静、摒弃世俗欢愉的儒家道德标准。这也与本文中心观点“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想照应。
二、对“白丁”的界定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前半句不难理解,可如何理解后半句“往来无白丁”呢?何为“白丁”?诸多学生在这句的理解存在着困难。苏教版文本课下的注解把“白丁”解释为:“平民。这里指没有什么学问的人。”这一解释语焉不详,并未说清楚这句的内在含义。古代平民很少接受正规私塾教育,自然大多是没有什么学问的平头百姓,难道刘禹锡想表达不与平民百姓来往的意思?对此,有人认为,這是作者清高独傲,孤芳自赏之态。说白了就是认为,刘禹锡看不起劳动人民!笔者认为这种分析严重脱离与违背了作者的本义与文本的语义逻辑。
“白丁”并不是指没有学问的普通平民。从作品的创作背景看,本文是作者被气出来的。刘禹锡被贬安徽和州,和州知县故意刁难刘禹锡,三次强令其搬迁,所居之地一次比一次狭小局促。最后仅是斗室。倔强刘梦得愤然起笔,写下奇文《陋室铭》,并铭刻于门前石上。所以刘禹锡写本文的目的并非为显示自己,批驳的对象也并非平民,而是那些不学无识的官僚。
另外,从作品语义环境看,“白丁”固然对应的是“鸿儒”,但从前后文的逻辑关系看,白丁对应的是“无案牍之劳形”一句。作者强调,与自己交往的都是儒家大学者,日常生活上摆脱了官场繁琐公文的羁绊,也远离了繁杂世俗,从而获得内心的宁静。其实作者是说,宁可孤芳自赏,也不愿与那群卑鄙污吏同流合污。因此,此处“白丁”指那些庸俗、不学无术的权贵官僚!刘禹锡被贬生涯长达二十多年。然而,这漫长的被贬生涯却并未击垮刘禹锡,反而使他更加坚韧和执着,铸造了他与众不同的性格。中间,刘禹锡本有机会东山再起,只要他服个软、认个错,说几句美颜、奉承一些谄媚。但他却不识“抬举”,竟然写下一首“语涉讥刺”,令“执政不悦”的《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这自然难容于京城。于是,刘禹锡再次被贬。桀骜不屈的刘梦得,几年后重返玄都观,续作《再游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于是,刘禹锡即遭“群殴”,“权近闻者,益薄其行”。接着,再次被贬。从“永贞革新”被贬到作《再游玄都观》,时间跨度长达二十余年,岁月荏苒,时光更迭,但我们看到的刘禹锡却依旧以铮铮铁骨矗立风中,不肯向权贵低头!上下五千年的中华神州,这样的人又有几个!这样一位高喊着“我言秋日胜春朝”的刘禹锡,就足以名扬青史。好友白居易称赞道:“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这句评论不仅是赞其诗作,更是赞其人格。
在长期被贬期间,刘禹锡广泛接触底层百姓,例如他的《竹枝词》就是他任夔州刺史时,根据四川当地民歌的曲谱,制做而成,主要描写当地风俗,清新活泼,生动流畅,富于生活气息。在《刘梦得集》中现存的两卷乐府诗,就是他与百姓深入接触努的成果!
因此,“白丁”应指不学无术的官僚权贵,而非没有什么学问的百姓。
三、對“何陋之有”的探究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不少老师把这几句概括为刘禹锡以诸葛亮、杨雄自比,表达作者的贤达。笔者认为,这几句的含义不仅于此,还传递出了作者博大的政治理想与抱负。诸葛,即诸葛亮,一代名相,辅佐刘氏父子建立蜀汉,锚定三国,开创伟业,功垂千古。诸葛庐,则相传他曾居于南阳隆中的茅庐。子云,乃扬雄之字。相传扬雄曾偶居成都草玄堂,并作《太玄》一书。诸葛亮在政治上建立了伟大的功绩;扬雄在文学上取得了不朽的成就。刘禹锡把自己的陋室与此二人的“庐”“亭”作比,其意昭彰,成一番事业之心勃然。我们再看文章开头,作者写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在此作者自喻为“仙”与“龙”,虽暂栖居陋室,但胸怀博大,必将如仙腾云驾雾,似龙遨游九天。其志非小也。
结尾的“何陋之有?”语出《论语·子罕》:“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刘禹锡借此语,点出自己虽处陋室,却保持着君子的品格。有力的照应了前文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一全文的中心。《左传·禧公五年》中对“馨”字:“黍稷非馨,明德惟馨。”意为能够真正散发香气的是美好的品德。此处刘梦得以颜回比之。在《论语·雍也》中孔子对自己的箪食瓢饮、居陋而不忧的弟子称赞有加,子曰:“贤哉回也!”
综上所述,《陋室铭》不仅是刘禹锡的愤激之语,也是他的政治抒情诗,更蕴含着他的人生理想与抱负,而不仅仅是品德高尚的自我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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