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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齐观“城管”

时间:2024-04-24

田东江

广州城管最近装备了“六件套”——防刺衣、防护手套、防护头盔、防护盾牌、全频加密对讲机、胸挂摄像头。其中,胸挂摄像头为全国首创。此事引起了舆论的普遍关注,然在城管与小贩暴力冲突日趋尖锐的大背景之下,这些防御性的新装备毕竟是对城管执法人员的以“人为本”。有趣之处在于,2013年8月29日,广州市副市长谢晓丹主持召开的第14期广州市政府领导新闻发布会上,针对如潮的舆论评说,他说他查了一些资料,“古代就有城管,在宋朝京城就有一支500人的专门从事城市管理的队伍,明确规定在官府门前、民宅周围不能乱摆放”。

我估计,谢副市长查的是有人此前谈论宋朝城管的一篇文章,那里引了《宋史·职官志》之“街道司,掌辖治道路人兵”;另外,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十二月有“置街道司指挥兵士,以五百人为定额”。两者叠加,自然可以得出上述结论。然而,我们不妨把《宋史》中的那句话看全:“街道司,掌辖治道路人兵,若车驾行幸,则前期修治,有积水则疏导之。”光看前面一截,容易望文生义和城管联想,看完了就会发现,那是专为皇帝出行服务的建制。皇帝要动弹了,街道司先做些道路方面的整治工作,这与城管的功能怕是南辕北辙吧。

宋朝应该没有城管,至少跟小贩没什么交集。《水浒传》里,武大郎因不堪“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一天到晚前来骚扰,清河县住不下去,武大便“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仍旧挑卖炊饼”,成了一个标准的流动小贩。那个“不忿闹茶肆”的郓哥也是这种角色,“自来只靠县前这许多酒店里卖些时新果品”。武大、郓哥能够在“县前”即县衙前做小买卖,前者还能供养漂亮老婆潘金莲,逻辑推断彼时并无城管驱之逐之的前提了。

如果说那是小说,说的还是地方,那不妨再看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的京城。其“御街”条云:“坊巷御街,自宣德楼一直南去,约阔二百余步。两边乃御廊,旧许市人买卖其间,自政和间官司禁止。”宣德楼乃皇宫的南门,也是汴京的中心。这里的“市人”理解为流动小贩没疑问吧?概汴京城中,每一街巷都有固定的店家,如“潘楼东街巷”中有“李生菜小儿药铺”、“仇防御药铺”、“看牛楼酒店”、“郑家油饼店”,等等;“东角楼街巷”有“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动即千万”,不是小打小闹的了。此外,潘楼东街巷之“东十字大街”有个地方,“每五更点灯博易,买卖衣物、图画、花环、领抹之类,至晓即散”,彼时叫“鬼市子”,今天广东叫“天光墟”,那是典型的流动小贩无疑。与此同时,张择端名作《清明上河图》中,京城街道两旁的空地上正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不乏占道经营的意味。诸如此类,同样没有看到与城管发生冲突的记载。

与宽容小贩相反,宋朝对违建的打击不遗余力,这跟今天倒是恰恰相反。以屋顶违建来说,新近北京的“全国最牛”居然占据了整个楼顶;深圳“最牛”则是建了个空中庙宇。前者施工了六年,后者八年前就曝光了,都没见城管有什么办法制止。宋朝不然。毕沅《续资治通鉴》载,真宗咸平五年(1002年),“京城衢巷狭隘,诏右侍禁、閤门祗候谢德权督广之”。德权得令,“先撤贵要邸舍”,从重量级人物开刀,阻力之大可想而知,至于未几“有诏止之”。但德权意志坚定:“今沮事者皆权豪辈,吝僦屋资耳,非有它也。臣死不敢奉诏。”仁宗时有个叫周湛的知襄州,“襄人不用陶瓦,率为竹屋,岁久,侵据官道,檐庑相逼,故火数为害”。所以周湛一到,“度其所侵,悉毁撤之”,不同的是,此番亦因“豪姓不便”,周湛被“徙知相州”。不过由此可知,宋朝在强拆违建当中亦难觅城管的踪影,牵头者都是钦定或地方大员的作为。

现代意义的城管何时出现?在下未加考证,然何以不少评论随声附和宋朝即有城管?该是今人并不读书,凡事依赖“百度”检索并望文生义的恶果了,始作俑者一旦开了黄腔,后面的便纷纷跌倒。说回城管,其装备的升级实则折射了城管与小贩尖锐对立的现状,倘若不能从小贩何以产生这些根本上解决问题,城管的装备水平只能是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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