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4
连清川
李诞是我喜欢的第一个90后文化人。当然,其实他是1989年生人,可是网上有篇文章的标题是《看懂李诞,才能和95后的消费者做生意》。这大约就是我的认知吧,李诞是专属于90后的文化现象——尽管我猜想他会反对“文化人”这三个字。
我是因为他在《奇葩说》中担任导师才喜欢他的,在此之前,促成他红的所有产品我都没有看过。在《奇葩说》中有一集,蔡康永说,马东曾经说过李诞的底色是悲凉的。我很惊异,因为这句话,是马东在接受许知远的采访中用来形容自己的。可是大约我从节目中感知到的李诞就是如此的。他几乎放浪形骸、歇斯底里地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悲凉底色不被透露出来。
但是李诞几乎是本能地用悲凉来感知这个世界的,并且他的眼界极为宽泛。他对人有着天然的慈悲心,例如在所有的嘉宾中,他极为真实地反对选手被淘汰;他对人类的天性和未来从来悲观,例如他认为人类的一切文明都建筑在自知必死這样的一个前提上。
他是一个天生的知识分子。悲观、敏感、崇尚个体价值、对世界充满同情、以同理心做无可挽回的拯救。我曾经说过,所有的英雄,都是怀着必死之心,等待世界灯灭的那一天,但是慈悲令他们飞蛾扑火般地寻找救赎道路。
我猜想李诞之所有成为90后的标识,或许恰恰是迄今仍然在流行的“佛系”吧。在几乎所有的采访中,李诞都一再表达自己是拒绝崇高的,或者说,极不情愿使用最高词,比如很棒,而是都行,或者还行。
他喜欢写作,但似乎写作也并不能成为他的追求,他只是“喜欢”写作,因为他告诉《人物》,如果连写作都没有了,他就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了。他说,在我内心里,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是想赚钱。人是社会性的动物。
如果你不了解李诞的才华的话,这只是一个无知无识的人的浑话。可是从一个底色悲凉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你会认为这是一种自我放逐,不,应该是自我放弃。
而我最为困惑的是:他对于佛教的理解几乎完全是与佛教背道而驰的。佛教从来并不告诉你逃避。所有的宗教到最后都是救赎之道。因为人有生老病死四苦,所以要逃脱轮回,只有修行脱离轮回。佛教的终极道路是极乐世界。而修佛的人,终于是要走上取西经的道路的。他那么聪明,他不懂?
他的好朋友王建国告诉《人物》,“李诞研究的是临床佛学”。所以,所有李诞告诉你的,全是在表演。这一切都是生存之道。而最后,他的本质是:逃避责任。躲到个人里,逃避对世界,对他人,对社会的责任。
个人主义在这个时代里已经走火入魔。个人主义的本质从来不是自私,而是为了人类的整体福祉,个人管理好自己的事务,同时尊重和维护社会的秩序。然而在今天,个人主义成为了维护个体生存和利益的借口,而公共福祉全然消灭。
没有一个人的成功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的,而是整个社会的共同塑造。成功者的教育、环境与公共资源的输入、整整一代人和一个群体的滋养、整个社会的知识与共同财富的积累。这是一个成功者之所以获取成功的公共供养系统。
尤其是作为一个知识人,他/她对于整个社会是富有责任的。他所具有的能力,也是社会的公共资源,他因此是有义务将自己的认知、才能甚或是财富,反馈到世界与社会之中,从而社会的公共福祉,才能得以增长。尽管我们对于人类从来是悲观与悲凉的,但社会的救赎与希望之所以存在,恰在于人类总是薪尽火传,以个体的有限,增进总体社会的公共演化。
然而,李诞用自己的生存机巧,有效地躲避了公共社会。他之所有拒绝严肃、拒绝崇高、拒绝一切有意义的行为,不过是在为自己逃避支付公共成本而设置的借口。这或许才是90后这个群体佛系的本质。因为人间不值得,所以佛系可以逃避责任。
埃科所说的流动社会,或者更早之前所说的马铃薯社会(一个麻袋里装了马铃薯,但每个马铃薯都是个体的、无序的,没有公共性的),就是由一个个李诞所造就的。(本文为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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