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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时间:2024-05-10

吴沛琳

上海坐落在海边,这座城市的气息里却看不到海的参与。其实海的参与是明显的,海浪带来了上万上亿吨的集装箱,堆积在码头,直角边的楞画出了城市的生命线。但那个海不像是海,缺少着这个意象应有的浪漫气息。

上海是沒有山的城市,和我的故乡很不一样。记忆之中,浙江的山贯穿在每个城市里,从我出生的西湖畔到我的祖籍:一个浙西的小县城。山峦一直连绵不断地起伏着,铺散开到了整片大地上。

浙江的山是传统的江南的山,我从来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铺天盖地地压过岩石的颜色,也暗暗藏起那些古老的村庄,只留下微茫的炊烟缓缓从夕阳前飘过。那样兀自拔地而起的也并非没有,但那终究是江南的山,我对它们的评价最终是“秀气”这样的字眼,最终是惊奇于它们的秀美或者少有的奇险。

从来不是震撼,这样的词汇不适合于江南的山。

我曾经乘车在318国道上前行,三四千米的海拔让人有些头晕,而地理位置隔开了我和科技文明社会。我只能偏头去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是跌宕起伏的草原,没有云的天空在其上方停留着,而遥远处泛白的山峦随着经过的数个小时逐渐被拉近了,公路融入进了峭直而平整的崖壁,悬崖下流淌着源自于雪山的冰冷河水。

我记得我攀登的那座山。6000米的白色的顶峰刺进天空,我最终只能站在距离其千米之下的裸露砂石上。反射着强光的雪峰让人无法直视,我沉默地看着面前沉默的冰川湖水倒映着沉默的山峦,徒劳地思索着雪山的修辞法。

西藏的山也是跌宕起伏的,但全然不可用连绵来形容——山峰是尖锐而冰冷的,将手覆上是会被划出血痕的。坚硬的山,沉默的山,切割时间的山——它们在时间中飞奔着,伴随着旷日持久的猛烈的呼号和残忍的肉搏战进行一场三角革命。相互冲撞的大陆板块从未停歇,地底奔流的岩浆越发的火热着。眼前沉默的山正在高喊着口号,白色的冰雪是它们挥舞的旗帜。

雄伟不适合形容这样的山,站在高原草地中间的我面朝着那座暗流涌动的山否决掉前人的修辞。这样的词汇只适合曝露在日光下的怪岩嶙峋,而非眼前的简单的棱角。

而雪山仍然沉默地看着我,我读不出它的精神世界,更没有资格评价:那场革命持续了上千万年,而我不过见证了十数年的变革。我们现在的语言何能承载那样悠远的岁月呢。

那天的夜晚沉默着,我站在山深处僻静的村落,仰头对上的是南方闪耀的木星和张牙舞爪的天蝎座,那颗名叫心宿二的恒星在五百年前送出了与我相遇的光。而我别开头去,带着渴望未来的期许,入眼的却尽是许久许久前的历史。光速像是设定的程序一般将我们框死在了可视宇宙之内,万有引力,时空扭曲,质能方程,时间箭头。

我坐下背靠星空,北斗七星停留在耳侧,我尽力去听他们的谈话。

我只听见了自己平和的心跳声。

深夜的一点了,凌晨的一点了。

我向后倒去,和自己道了一声“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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