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0
马三枣
1
山下传来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时断时续,在晨风里荡漾。那不是鸟鸣,是一群快乐的孩子来溪山游玩了。他们的声音清脆悦耳,穿过树梢,越过花瓣草丛,在石壁上蹦跳着,一直扑进大庙里来。
慧宽的心,被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撩拨着,忍不住走出大殿,向山下张望。孩子们还远着呢,连人影都望不到,这声音却是个急性子,先跑来通风报信了。
每年春秋两季,村小学都要组织孩子们到溪山游玩,春天叫踏青,秋季叫赏叶。现在正是枫叶灿烂的季节,整座溪山好似披上了一件大红袍,经常有远近的游客来登溪山、赏红叶。但是,慧宽盼望着的,还是这群叽叽喳喳的孩子们。
慧宽也是个孩子,十二岁,如果念书的话,应该上五六年级了。老和尚在山门口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婴儿。老和尚把他拉扯大了,他就做了大庙里的小和尚。老和尚说,出家人,脑袋里装那么多数理化,会乱了心性,只要认得字,诵得了经,就够用了。于是,老和尚每天教他认字、描红。如今,他已经把许多经卷读得通熟了。
“去看看,花还开着吗?”老和尚拎着热水壶。
老和尚说的花,是后院的桂花。那棵老桂树,不知活了多少年了,瞅着是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却年年枝繁叶茂,尤其到了这个时节,满树洁白细小的桂花,飘着醉人的清香。慧宽来到桂树跟前,尽管花瓣撒了满地,枝头还有不少怒放着的。他小心地采了十几朵,兜在僧袍里,回到禅房。
紫砂壶里备好了开水,热气升腾,只等着桂花携来清香了。老和尚爱喝桂花茶,从桂花怒放,喝到花瓣凋落,每天早晨沏一壶。一般喝桂花茶的,除了放桂花,还要放菊花、枸杞、山楂、冰糖,老和尚却只放桂花。
桂花倒进壶里,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就飘得更近了。慧宽匆匆地来到大殿前,已经望得见拾级而上的身影了。
2
“看,大庙!”“到了大庙了,快进去歇一歇!”“找小和尚去!”……孩子们吵吵嚷嚷,向山门跑过来了。
慧宽也疾走几步,候在山门口,迎接这群欢蹦乱跳的小客人。
孩子们都管慧宽叫小和尚,他们围着慧宽说这问那,就像老朋友相逢了似的。老和尚也出来了,招呼几位老师坐在石阶上,给他们倒桂花茶。大庙是溪山上唯一的建筑,师生们每次游玩都在这里歇脚。
“小和尚,杀一盘!”一个男孩说。
他们就各自捡来五颗石子,在地上画好方格子,开战了。一群孩子围着他们,不再吵闹,紧盯着棋子。慧宽棋术高明,至今没有哪个孩子赢过他。孩子们心里都摽着劲,如果能赢他一盘,那可真是了不起的殊荣。结果呢,这一盘的赢家还是慧宽。
又一个孩子梗着脖子,上场对弈,可是,几步棋走下来,就变成了耷拉翅膀的斗鸡。
“于春水,你上!”一声吆喝,一个壮壮实实的男孩被推了过来。
于春水蹲在棋盘前,黑里透红的圆脸,文质彬彬的。
“小和尚,这回你可够呛了!”“于春水是咱班的学习委员呢!”“春水,加油啊!”孩子们七嘴八舌。
棋子一动,慧宽就知道于春水真的有两下子,步步都来头不小,不过,要胜慧宽,还不那么容易。慧宽火眼金睛,于春水的棋子每走一步,他都能识破计谋。
慧宽抬头瞅一眼围观的,个个眼珠子溜圆,满含期待。
“冒汗了吧?”一个声音在嘲笑慧宽。
慧宽低了头,忽然发现对方的棋路有了破绽,他只需挪动一个棋子,就又是赢家了。他伸出手去,但是,这只手又迟疑了,停在空中。
“哈哈,小和尚没招啦!”又一个孩子的声音。
终于,慧宽移动棋子,走出一步臭棋。于春水趁虚而入,赢得胜利,孩子们爆发出欢呼声,“春水春水”地叫个不停。
慧宽带着微笑,站起身。
于春水憋着笑,小眼睛眨呀眨的,闪着光。
3
慧宽是有工作的,大殿里的三炷香要续上,大庙的院子要一尘不染,有香客来了,要侍立一旁,帮着摆放供品,还要随时听候师父的吩咐。现在,孩子们殿前殿后地跑,吃着喝着说笑着,地上已经有了垃圾。慧宽舞动扫帚,清扫着院子。
忽然,他看见一个男孩立在角落里,静静的,瘦削矮小的身影,像一根木棍子似的。他好奇地靠近男孩,发现他手里捧着个白纸本子,在写生,画的是一只鸟。慧宽顺着男孩抬起的目光望过去,树上蹲着一只蓝色的鸟。溪山上的鸟,多得数不清,很多都是唤不出名目的。遇到这种鸟,慧宽干脆就叫它“蓝鸟”。随着男孩手中画笔的沙沙舞动,蓝鸟已经出现在白纸本子上了,活灵活现的。慧宽也爱画画,但他只是照着一本残破的《芥子园画谱》依样画葫芦,从没画过林子里的鸟、山坡上的花。他那双明亮的眼睛,跟着画笔移动,看得着了迷。
“嘿,小白鼠,有能耐,给咱们画个变形金刚!”一个孩子探过脑袋来,喊了一嗓子。
“扑棱”一声,蓝鸟飞走了,朝着后院飞去。男孩把脚一跺,赶忙去追。慧宽被那幅画吸引着,也跟了过去。男孩忽然放慢脚步,停住了,又变成了一根木棍子,继续画起来。慧宽蹑手蹑脚走过去,看见白纸本子翻到了新的一页,画的还是蓝鸟,不是枝头的,是桂花树下的蓝鸟。蓝鸟踏着满地的落花,转来转去,“啾啾”地叫几声,衔起一朵洁白的桂花,飞进火红的林子里去了。
男孩停了笔,遥望着林子。
“画得真好。”慧宽情不自禁地赞叹。
男孩扭过头来,使劲儿合上本子。这是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嵌在上面,下颌尖尖的,还真像小白鼠。村小学里的孩子,慧宽虽然不能个个叫出名字来,但都是面熟的,眼前这个小白鼠,却是第一次照面。
男孩不说话,夹着本子就走,慧宽跟着问:“新转来的?”
男孩还是不吱声。
慧宽说:“我有本画谱,师父传给我的,你看不?”
男孩停住了脚步。
“你等着!”慧宽扔下扫帚,跑进禅房,很快就捧出来一本书。
男孩瞥了一眼,轻轻地说:“芥子园,早见过。”
慧宽捧书的手垂下了,问:“在哪见过的?”
“家里呀。”男孩有几分得意,“我爸是画家。”
“这画谱是你爸画的?”
“我爸画大画,一面墙那么大,能卖很多钱呢!”
“你爸在墙上画?”
“纸上呀!”
“有那么大的纸吗?”
男孩不理睬慧宽了,东张西望,寻找着那只蓝鸟。
慧宽瞧他孤零零的,便问:“你咋不和大家一起玩呢?”
“谁规定大家必须一起玩了?”男孩抢白了他一句。
这只小白鼠,不好惹呀!慧宽便说:“咱们下一盘五子棋吧。”
“捡几个破石头子,也叫棋?”男孩一脸的不屑。
“我有好看的棋子,保准你没见过。”他转身进了禅房,男孩好奇地往里张望。“进来呀!”慧宽招呼。
慧宽从柜子里端出个木匣子,里面装着十颗棋子,五个黑的,五个白的,形状各异,却个个光滑耀眼。
“摸摸。”慧宽把匣子递过去。
男孩伸出手,摩挲着,眼里掠过光芒:“玉的!”
“什么玉呀,”慧宽笑了,“小清湖里捡的石头子。”
男孩抓起石子,仔细端详。
慧宽把匣子摆在桌上,铺开一块泛黄的白布,上面画着棋盘。
男孩把白的捏在手里。
“白先黑后。”慧宽抓起黑子。
4
静悄悄的较量刚一开场,慧宽的额头就潮乎乎的了。他碰到了真正的对手。白亮亮的棋子好像被注入了灵性,步步都走得刁,走得怪。
慧宽的棋术,全赖师父教导。平日里有了空闲,老和尚就和慧宽下五子棋。老和尚说,下棋要懂得有取有舍,有失有得;要让五颗子变成千军万马,也要把五颗子当做涧底的幽草闲花;五子化一子,力量大无比,五子变散沙,败得哗啦啦……师父的话,让慧宽的棋术高明起来了。可是,能陪他下棋的只有师父,偶尔才有机会和村小学的孩子们较量较量。像男孩这样怪异的对手,村小学里是没有的。
一盘棋刚杀到半道,慧宽就停手了,抹一把细汗,问:“你师父是谁?”
“那叫教练。”男孩没抬头,摆弄着棋子,淡淡地回答,“省城里的围棋冠军。”
慧宽听说过围棋,棋子很多很多,有白的,有黑的,绞杀在一起,是很费脑子的。慧宽很想费费脑子,看自己的脑子禁不禁得住费。可师父说,别看五子棋只有五颗棋子,五颗子里藏玄机呀。现在看,五颗棋子里的玄机还是没有很多很多棋子里的玄机多。
男孩一直在摆弄棋子,慧宽便有了新主意:“咱们不下棋了,猜石子吧。”
十颗石子装回匣子里,混合在一起,慧宽闭着眼睛,随便摸出一颗,在指间摸来摸去:“我能猜出来这是黑的还是白的。”
男孩盯着他的眼睛,防他偷看。
“黑的!”慧宽果断地说。
他睁眼一瞧,果然没错。又摸了两颗,百猜百中。男孩惊讶了,小白脸上泛起红晕,抓起石子来,也摸了摸,可是,他的手像木头做的,黑的白的,没有区别。
“你的手,真神了!”他的目光落在慧宽的手上。
慧宽张开双手,让他看,呵呵地笑着说:“神的不是我的手,是这石子。”
这些石子的来历,男孩是不知道的。当初,老和尚带着年幼的慧宽在小清湖里精挑细选,寻来了这十颗棋子。老和尚说,凡是石头,个个都是通灵宝玉,无论是大石头还是小石子,无论外表怎样,它们都吸收了日月精华,经历了风雨洗礼,过了不知多少年,才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和它们相逢,就是难得的缘分。
得到这十颗棋子,慧宽不仅下棋的时候要摸它们,平时也宝贝似的抓在手里,抚摸着。渐渐地,它们明亮得像玉石了;渐渐地,它们微妙的粗糙与细腻也能通过他的触觉分辨出来了。他喜欢黑色棋子的粗糙,也喜欢白色棋子的细腻。
慧宽把十颗棋子都捧在手里,突然松开双手,那些棋子哗啦啦地散落在白布棋盘上。男孩瞅一眼棋子,又抬头看看慧宽,不知道小和尚这是要做什么。慧宽伸出食指,在散落的棋子之间比划着,连成一条无形的线,男孩这才惊讶得“啊”了一声。五颗黑色棋子聚集在中心,五颗白色棋子分布于四周,连上线条,那竟然是一朵盛开的花。
5
“小和尚,师父招呼你呢!”
“哎呀,小白鼠也在这里!要出家当和尚吗?”
“小和尚有了个小师弟,就不孤单啦!”
几个孩子突然拥到禅房门口,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
师父还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和老师们喝桂花茶。
慧宽走近了,听见一位老师正说着:“……那孩子呀,这学期从省城转来的,爸妈离了婚,他跟爷爷住在咱们村。他脾气挺怪的,从来不跟同学玩,大家也看不上他那副样子,给他起个外号——小白鼠……”
“慧宽,再烧壶水。”师父把水壶递过来。
烧水的时候,慧宽心里一直琢磨着小白鼠。把开水送去以后,他立刻回到禅房,男孩已经不见了。慧宽抱起木匣子去找他。
男孩又在后院的老桂树前写生呢。雪白的落花之中,两只蓝鸟悠闲地踱着步子,“啾啾”“啾啾”地聊着什么。男孩竖起食指,示意慧宽别出声,画笔继续沙沙舞动。可是,蓝鸟不是来当模特的,很快,它们衔起落花,又飞进了林子里。林子火红火红的,好似秋风中燃烧的火焰。
“嘿,两只,这回是两只鸟!”男孩慢慢垂下白纸本子,那上面留下未完成的图画。
“想画鸟,不着急,这溪山上到处都有,各式各样的。”
男孩好像根本没听见慧宽的话,还是注视着鸟儿远去的方向。
慧宽取过他的本子,垫在木匣子上,拿起他的画笔,在未完成的图画上继续描绘起来。慧宽的画法和男孩的不同,男孩有素描功夫,用的是没骨笔法,画面上涂着深浅不一的蓝色调。慧宽用的是白描笔法,准确有力的线条传神地勾勒出蓝鸟的外形。这时,一股清凉的秋风在老桂树下盘旋,男孩是看不见那风的,风却旋着落花像绳子一样竖起来,洁白的花瓣显现了风形,猛一转身,向白纸本子扑过来了,花瓣飘落在本子上,那正是两只蓝鸟的脚下,风像完成了任务似的,软下去,不见了。
男孩惊讶得微张着嘴巴,有一瓣桂花就挂在他的嘴唇上。
“你也会画?”那瓣桂花在他的嘴唇上抖动着。
“总照着画谱描,就描成这样了。”慧宽淡淡地说着,把本子递过去。
男孩端详着这幅奇异的画,轻轻地合上本子,连那些落花也夹在了里面。
慧宽举起木匣子,说:“画完了,下棋吧,我给你找了个对手。”
“谁?”
“于春水。”
男孩沉默着。
“我和他下过,输给他了,他的水平不比你差。”
男孩迟疑着。
慧宽一手抱着木匣子,一手拽着男孩:“走,用我的棋子,跟他杀一盘!”
男孩不喜欢这种命令的口吻,要是在平时,男孩完全可以不理睬慧宽,可是现在,棋子、蓝鸟、桂花,还有慧宽那双手,搅和在一起,让他心神不宁。半推半就的,男孩被慧宽拽到了大殿前。
“于春水,于春水,再来杀一盘!”慧宽喊。
“小和尚,要杀回马枪吗?”于春水问。
“不是我,是他!”慧宽把男孩推到前面,“你能赢得了他吗?”
于春水笑了:“小白鼠也会下五子棋?”
男孩瞪了他一眼。
这时,慧宽已经把白布棋盘铺在地上,摆好了十颗亮晶晶的棋子。孩子们被吸引过来了,都夸这棋子好看,黑的像宝石,白的赛美玉。
慧宽说:“这棋子,我和师父用了好多年了,它们个个有灵气,知道谁是真正的棋圣。”
于春水和男孩面对面,蹲在棋盘前。男孩挪动他的白色棋子,于春水抓起黑的,犹豫着,落了下去,男孩马上就有对付他的招数。慧宽心如明镜,这是一场胜负已决的较量。结果不出所料,不一会儿,于春水就败下阵来。围观的孩子们傻眼了,静悄悄的,你看我,我瞅你。于春水黑黪黪的圆脸透着惨白,男孩白净净的尖脸泛起红晕。
“两局决胜负!”慧宽的话打破了沉默。
两双眼睛,一双大大的,一双小小的,冷冷地对视一下,立刻落在棋子上,两只手也不服气地伸向了棋子。
6
“等等!”是老和尚的声音。大家这才发现,老和尚和几位老师已经站在他们后边了。
老和尚说:“第二局,该交换棋子了。”
男孩拿起了黑色棋子。他第一次成为黑色棋子的主人,手里捏着棋子,忽然觉得这黑亮黑亮的家伙有些陌生,冰凉冰凉的,丝丝凉意,顺着他的手指渗入他的心里。他的心里本来是燃烧着一团火的,火焰烧得很旺,那炽热的能量驱使他奋力拼杀,杀得对手片甲不留。可是现在,他分明看到,那通红通红的火焰改变了颜色,由红转黄,由黄变蓝了,蓝色的火苗仿佛遇到了秋风,摇曳着,摇曳着,化作了一朵朵蓝色的花。不!那不是花,那是一只只蓝色的鸟,就像他画的那只蓝鸟一样……
“白先黑后,该你了!”慧宽的一声提醒,惊醒了男孩。
不知怎么的,男孩移动棋子的时候,眼前总是晃动着蓝鸟的身影,而且不是一只,是无数只蓝鸟在他眼前晃,晃成一片瓦蓝瓦蓝的颜色。他被那清凉的天空般的色彩迷住了,常常手里捏着棋子,好半天不动一下,直到慧宽碰碰他的胳膊肘,他才如梦方醒似的,挪一步棋。
他眨眨眼睛,要把心思汇聚到棋盘上来,可是那瓦蓝瓦蓝的色彩太有魅力了。他想起了妈妈。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妈妈了。妈妈的那条大围巾就是蓝色的,出门的时候垂在胸前,回家的时候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那是妈妈的一面旗帜。爸爸最爱的是红色,火红火红的,爸爸说这叫“中国红”,吉祥如意的象征。爸爸的画上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
“春水赢啦!”“啊,春水!”“春水!”……孩子们的一阵欢呼声,让男孩从天上一下子跌到了人间。
他看见自己的黑色棋子已经被吃得精光了。论棋艺,他是绝不会输给于春水的。他看着身边的慧宽,期待着他宣布“第三局,决赛”。可是,慧宽却笑着喊了一声:“平!”战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好啊,村小学有两名小棋圣了!”老和尚笑眯眯的,“二圣并存,相辅相成,这是蓬勃发达的气象。”
一位老师说:“这要是参加县里的比赛,咱学校又会多得奖牌的!”
“县里啥时候有过五子棋比赛呀?”另一位老师说。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
孩子们不关心什么县里的比赛,他们只关心眼前的。原来他们心中的棋圣在溪山上的大庙里,是个小和尚,现在呢,一切都变了,小和尚败了,新棋圣诞生了,而且,村小学的两名新棋圣都在自己班里,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越升越高的太阳照着他们的脸,人人脸上都涌动着喜气。他们夸赞着于春水,也议论着小白鼠。
一个孩子说:“看来,小白鼠不是白给的!”
“咋不白给?”另一个反驳,“他总画画,却不会画变形金刚。”
“小白鼠,小白鼠,你到底会不会画呀?”好几个同学围着他问。
除了坐在教室里,男孩从来没跟同学们挨得这么近。他闻着他们身上散发的暖烘烘的气息,放眼溪山,扑入眼帘的是火红火红的色彩,就像爸爸画的一幅大大的画。他没有躲到角落去,他就这样和于春水站在一起,被大家簇拥着。忽然,他想起了小和尚,小和尚哪去了?他踮脚巡视着院子,看见小和尚在扫院子,不时地朝这边瞥几眼,阳光射在圆溜溜的秃脑袋上,光彩夺目。
“我没看过变形金刚,”男孩掏出白纸本子,“如果给我个样子,我就能画。”
立刻,有人递给他一张卡片:“照这个画!”
男孩把白纸本子翻到新的一页,画了起来。孩子们都安安静静的,注视着他笔下的画面,只能听见“唰唰”的清扫院子的声音。
“真像!”“真像!”大家赞叹着。
他把这幅画撕下来,送给了借给他卡片的那个同学。
孩子们沸腾起来:“也给我画一个吧!”“给我一个!”“你会画白雪公主吗?我要白雪公主!”……
“啾啾”“啾啾”,几声悦耳的鸟鸣,引得男孩抬起头来,两只蓝鸟掠过上空,飞向后院的老桂树。
村小学的师生们离开大庙,继续往山上爬。
老师指着高处,说:“我们的目标在那儿,溪山的顶峰。”
抬头望去,大大的太阳正挂在那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忽然,男孩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鸟巢,就在小径和火红的枫叶之间,雪白雪白的。他眯缝着眼睛仔细看,终于看明白了。树枝草叶搭建的鸟巢外,缀满洁白的桂花,真像一朵含苞的白莲,蓝鸟头顶的羽毛在巢里闪动着,恰似花中的蕊……
“小白鼠,快跟上来呀!”同学们在前边呼喊着。
男孩一时入了神,已经被落下很远了,他赶忙追了上去。
图·雪 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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