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牛市长”张广宁

吴明华

勇者不惧，钢铁厂工人出身的张广宁有着钢铁般性格，敢于挑战敏感问题。在他难能可贵的胆量与执著精神背后，也透露出了崭新的执政理念。

2009年3月，国内一家权威调查公司发布了市长民意支持率的调查报告。报告显示，在内地七个大城市市长中，广州市长张广宁以75.5％的支持率，高居榜首。从调控房价到铁腕治污，这位在风口浪尖敢于直言的市长，被网民誉为“最牛市长”。

“如果当官的老挑‘客客气气地话说一番，不是责任政府的表现”；“按照中央的要求，广州市政府会全力以赴地把房价压下来”；“中低收入者如果想买房，不用着急，我认为房价肯定会降下来”……张广宁的这份“语录”，曾经在网上风靡一时。

2007年，在房价高涨的最敏感时刻，张广宁因为敢于向房价公开宣战，而被人们冠以“房价市长”的头衔。此前，在任主抓汽车产业的副市长时，张广宁就曾被广州人亲切地称之为“汽车市长”。从“汽车市长”到“房价市长”，张广宁誉满身也谤满身，但一次次的争议并没有让他退缩。2008年，张广宁又向污水宣战，立下军令状要在1年多时间内，完成10多年都治不好的污染难题。

勇者不惧，钢铁厂工人出身的张广宁有着钢铁艘性格，敢于挑战敏感问题。在他难能可贵的胆量与执著精神背后，也透露出了崭新的执政理念。

“汽车市长”

在张广宁简陋的办公室里，没有特别的装饰，却陈列着数十个汽车模型，桌上则摆着一架齿轮机械模型。这些模型对于张广宁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它们不仅见证了广州汽车产业的崛起，也凝聚了这位“汽车市长”的心血。

1996年底，43岁的张广宁临危受命，被任命为广州市副市长，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吃饱饭专门抓汽车”。此前，张广宁在广州著名的大企业广州钢铁厂，从工人、车间主任，一直做到钢铁集团的总经理、董事长。决策层正是看到张广宁有大型现代企业的管理运作经验，才委他以重振广州汽车的重任。

此时，张广宁要面对的是内外交困、濒临破产的广州标致。由于广州与法国标致合作的失败，留下了近30亿元的巨额债务，以及破败的工厂和每天120万的银行利息。“广州人只会做生意，不会搞工业，更不会做汽车!”全国上下对广州汽车普遍不看好。

“这个骨头可不好啃，弄不好不成功便成仁!”上任时，一些朋友提醒他。如何才能让法标退出，如何选择新的合作伙伴，如何处理近30亿元的巨额债务，广州标致的几千名员工如何安置，等等。对于从没有搞过汽车的张广宁来说，这些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当时压力很大，也碰到很多的问题，但就是这种一定要把广州汽车搞上去的信念，让我和我的团队克服了一个个的困难。”张广宁的性格注定就是—个不服输的人。

为了尽快拿到国家计委同意重组的批文，1997年，张广宁光北京就跑了21趟，有时一呆就两三个星期。以至国家计委的同志一看到就说：“你又来了”，“你还没走”。有段时间，张广宁每天到国家计委“上班”：别人上班他也上班，对方一有空他就抓紧时间谈广州汽车项目。对方不倒水，张广宁主动给对方倒水，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作—个副市长。

凭借着这种执着和毅力，广州市终于得到了国家计委的批复，保住了进入汽车业的资格。接下来，广州标致的重组则更为艰难。

当时，广州汽车债台高筑，唯一的资源就是“三大三小”定点的“入场券”。凭借这一张仅有的牌，却要在“废墟”之上浴火重生，其难度可想而知。

“这是本世纪最后也是最难的一次汽车重组”，业内人士曾经这样评价。这是当时进入汽车业的最后一张“门票”，也是广州汽车最后的机遇，一旦重组失败可能永远丧失发展汽车产业的机会。对于张广宁来说，重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从法国标致的退出，消化巨额债务，合作伙伴的选择，到最终本田的进入，每一步谈判都非常艰辛。“当时每次想推进一步都觉得很难。”尽管已经过去10多年，但回忆起谈判的坎坷，张广宁仍然感叹“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特别是在与本田的谈判中，由于广州以一个弱者的身份坐在谈判桌上，地位并不对等，广州唯一拥有的筹码就是国家汽车产业发展的政策。“张广宁在和日本人谈判过程当中，也是日本人最伤脑筋的一位谈判对手。”参与谈判的人回忆，“本田公司的人曾说，至今为止，他们与世界很多地方谈判了很多合作项目，骨头最难啃的、谈判对手最厉害的，恐怕就是你们张广宁副市长。”

通过重组谈判，广州本田取得了良好的技术商务条件，张广宁为广州汽车产业赢得了未来。广州汽车重组成功，也成了哈佛商学院MBA的经典案例之一。

“我有一个梦想，广州的汽车产量要达到100万辆，产值超1000亿元。”1998年，张广宁对新成立的广州本田说出了自己的梦想。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梦想在短短几年后就实现了。

2006年，广州汽车业产值超过了千亿，汽车产业不仅一跃成为广州第一大支柱产业，也是拉动广州经济增长最大的引擎。2008年，广州取代上海成为中国最大的轿车制造基地。到2010年，广州汽车产业的产能预计达到130万辆，销售收入将超过3000亿元。

“房价市长”

2007年“两会”期间，张广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掷地有声地表示，广州市政府有“决心”、“底气”和“信心”平抑楼价，并提醒低收入的市民不要著急买房，之后他又把房价问题上升到“政治问题”的高度。

这一系列大胆的言论，一时间被炒得沸沸扬扬。在房偷飙升，官员们大都对此保持沉默之时，张广宁的强势表态把他自己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张广宁能不能把房价降下来?广州政府是不是要干预市场?尽管张广宁与房价“宣战”的勇气，得到了广州甚至全国民众的“力挺”，但质疑之声仍不绝于耳。

“百姓关心，中央政府关心，作为—个地方政府，我觉得这是我们的责任。如果当官个个都挑好的说，都是客客气气地说一番，回避敏感问题、焦点问题，那我觉得不是责任政府的表现。”此前，张广宁的家人曾提醒他“什么都不要说”，但他还是说了，“其实，我也想过，做官其实不要说太多话就好，容易当官。但我要对广州这个城市负责，要对市民负责啊!”

张广宁的一诺千金显然是有的放矢，话音刚落，广州就出台了抑制房价的“穗七条”。一方面增加土地供应，另一方面加快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的推出，同时鼓励大家理性消费，加快开发的审批时间等。

张广宁的七大措施招招直指要害，被广州人形象地比喻为“七剑斩妖魔”。

正当张广宁踌躇满志力压房价，人们翘首以待时，广州的房价却不降反升。一时间，张广宁面临巨大的压力。不仅普通民众投去怀疑的目光，利益集团也纷纷站出来指责张广宁的言论和措施，甚至进行人身攻击。一些领导也认为，“房价是市场规律，房价高就高，低就低，你市长根本不

应该管。”

“实话实说，当时我的压力挺大的。每次看到骂我的，我心里就‘颤抖一次。”虽然面临重重阻力和困难，但张广宁并没有后悔，更没有退缩，“因为我问心无愧，我是对百姓负责。”

2007年底，就在张广宁与房价“交战”的紧要关头，房价突然步入下跌通道。尽管房价下跌有着复杂的原因，但张广宁的“七剑”无疑是压垮广州房价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广州成为中国第—个房价开始回落的城市，张广宁终于兑现了他的诺言。

张广宁的胜利赢得了“房价市长”的称号，但他本人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以前我抓广州的汽车，抓大了，他们说我是‘汽车市长。现在他们都说我是‘房价市长，我也搞不清‘房价市长是怎么回事，我只不过是尽了应尽的责任。为什么影响这么大呢?就是我所说的、所做的，都是很多百姓想说的话、想关心的事、期盼政府做的事，所以大家对我的印象这么深。”

2007年的跌宕起伏，对张广宁来说，是一段艰难的心路历程。回顾这一年遇到的不少坎坷和曲折，遭受的很多误解和不理解，张广宁感触很深，“这也是一种心理承受能力的考验，这些使我更成熟、更果断、更冷静，心灵经历了锻炼，意志更坚定。”

“民生市长”

从2006年开始，每年7月广州市都要举办“游珠江”活动。张广宁不仅是活动的倡导者，每年都要亲自带领群众横渡珠江。

由于过去水质又黑又臭，珠江游泳已经中断29年。虽然珠江污染治理10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但仍然污染严重。每年只有在珠江天文大潮的日子勉强能游，而且为确保水质达标，上游江北大堤必须提前开闸泄洪冲刷江面。在污染没有治理好的情况下，张广宁却主动提出游珠江，不少人认为他是在“做秀”。

“游珠江的计划不是做秀，也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实话实说，珠江还没有到可以天天游的時候，这我怎么会不清楚呢?组织游珠江的目的是呼吁全社会都来整治河流，是为了表明我们政府整治的决心，自我加压。”面对污染治理难题，张广宁没有回避，而是迎难而上，这不仅是他的性格，也是他一贯的执政理念。

2003年，张广宁当上市长后，就提出一手抓经济发展，一手抓环境建设，并先后投入100多亿巨资进行环境整治。然而，广州作为一个特大城市，经济发展速度超过了整个城市的综合承受能力，环境整治的效果并不理想。

“我每天出门都要抬头看看天空，一看蓝天白云，我就高兴得要命!”张广宁坦承“大气”和“水”是他最大的压力，“说句实话，每年游珠江的时候，我压力很大，说游不是，说不游也不是。”

2008年下半年，张广宁在市内调研时发现，虽然经过多年的治理，但不少河流的水仍然是黑的，水面上浮着死鱼，而且散发着臭味。“这里还是太臭了，如果摘了眼镜，还以为眼前是—个煤场。”面对这种治污困局，张广宁一声叹息。

2010年广州亚运会召开在即，而污染治理的形势仍然如此严峻，这让张广宁颇为震撼。随后，张广宁召开了污水治理的动员大会。会上宣布，要打一场治理污染的“人民战争”。并且立下“军令状”，在未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广州要举全市之力治水，确保在2010年6月底前全市水环境质量根本好转。

“现在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我绝不会后退，我只会带着你们往前冲。”张广宁不仅亲自“挂帅”，甚至还对各区的书记、区长说，届时他们不但要游珠江，还要在辖区内选一条最难整治的河里游泳。这句话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为此，张广宁还不得不亲自出面解释。

时间这么紧，投资这么大，能否按时完成?很多人对此表示疑虑。“对于治水，我也想给我的时间多一点，大不了放到过几年，换届的最后一年最好，因为换届了我说的事比较轻松啊，但是这个历史责任没法推卸啊。”张广宁担心如果他把时间放松了，下面的人也放松了。

“如果按照以往的做法，肯定不行，‘再来三年、五年都不行。因此，无论如何要创新，大胆在治理体制、投融资体制和审批制度等方面进行改革。以前5天才能做完的事情，改革后1天就能完成。”张广宁决定以“超常规”的手段，投入400多亿元进行污水治理和河涌综合整治。

“河涌整治真的很难的，但空气的治理和水的治理是最大的民生工程。”回顾这些年的艰辛与压力，张广宁觉得，“这几年是在压力中过来的。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虽然有风险，但是我们要努力，有时候领导也需要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