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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之若饴

时间:2024-04-23

梵七七

我爱甜食。记得过年回老家,柜里有个罐子,伸手一摸总不落空,因而吃得满口虫牙。父亲虽然严格限制,奈何祖父母万般溺爱,偷偷塞进我的口袋。

江浙旧俗,提亲嫁娶必备喜糖喜饼,讨个吉利。本塘最传统的喜饼是云片糕,红砖似的一条,沉甸甸的,拆开红纸,露出云母白。香甜的粳米粉,夹杂瓜仁、核桃、砂糖、红绿丝,压得很实。重刀切成薄片,别名“书册糕”,一片一片撕下来,还真有一种翻书的感觉。噙在口中,犹如噙住二月的霜雪,慢慢化开。上海作家张爱玲说:“小时候常常梦见吃云片糕,吃着吃着,薄薄的糕变成了纸,除了涩,还感到一种难堪的怅惘。”

云片糕偶尔还能买到,麻酥糖却几乎绝迹了。这是过年才有的一种甜食,黑芝麻磨成细粉,和麦芽糖反复叠压成条,切成火柴盒大小,截面酷似大理石的花纹。它比龙须酥还细腻些,浓浓的芝麻香味,吃多了唇齿都是黑的。

那時街上常有义乌货郎,挑着担子喊“鸡毛换糖”,我把还没用完的铝皮牙膏拼命地挤,匆匆忙忙拿下楼去,换一把麦芽糖,白色,软萌,铺一层米粉,夏天会微微有些发酸。太黏牙了!那可是糊住灶王爷嘴的玩意儿,若不幸正逢换牙期间,乳牙都能被它粘掉喽。

另一种麦芽糖,土黄色,有点像疏松多孔的海绵,很轻,也很硬,用锯条吭哧吭哧地锯开来吃,倒是不粘牙,一见水立刻化为乌有。甜的发齁,味道类似今天的“焦糖”,有股锅巴香味。

端午节,奶奶包蜜枣粽。蜜枣古已有之,宋时有“蜜煎局”专司制作。红枣连皮纵割一圈,使其入味,饴糖或蜂蜜煮后晒干。刚买来硬硬的并不好吃,只有粽子蒸熟之后才会变软。本地蜜枣小小的,有一种外地蜜枣,竟可大如鸡卵,原料到底是枣还是苹果,至今还很疑惑。

元宵节,外面卖的都是宁波芝麻汤圆,我们家自己做赤豆汤圆。蒸洗豆沙,用糖和猪油炒干,外面包水糯米粉,搓成团,煮或油煎,都很美味。若是有木制模具,换粳米粉,可以敲成粿子。点红是新媳妇或小孩子独有的权利,牙签沾红水,点三个“吉祥痣”,好像化了妆一样。包上箬叶,上大锅蒸,一股竹子的清香。南宋《吴氏中馈录》“煮沙团方”:“砂糖入赤豆或绿豆煮成一团,外以生糯米粉裹,作大团。蒸或滚汤内煮,亦可。”大同小异。

麦芽糖产自粮食,叫做“饴”,引申为舒畅。当时巧克力是奢侈品,五分钱一块的饴糖,才是童年最廉价的快乐。

童言无忌,竟说长大要嫁给卖饴糖的人家,惹亲戚好一阵笑。长大后才明白,在那物事匮乏的年代,上了年纪的人其实更爱甜食,只是舍不得,攒起来,看孩子们吃得蛮横,才欢喜呢。

假如幸福有味道,那一定是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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