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砖雕：透过这扇门，读懂中国人

○物 道

中国人讲究门面，而安徽徽州人可以说是最讲究门面的中国人。

在徽州有这样一个说法：“千两银子七百门。”意思是说，如果用一千两银子去盖房子，花在门面上的就要七百两，而这七百两银子主要是花在精美的砖雕上。徽州人家无宅不雕花，无论贫穷或富贵人家，每间素雅的大屋都有一座霸气的门楼，门楼上刻满张扬而典雅的砖雕。

徽州人之所以重视门面，是因为从门楼可以看出一族人的家风，而家门藏着一家人的故事，砖雕则刻着祖辈们的希冀和祝福。

中国人讲究门面，而安徽徽州人可以说是最讲究门面的中国人。

在徽州有这样一个说法：“千两银子七百门。”意思是说，如果用一千两银子去盖房子，花在门面上的就要七百两，而这七百两银子主要是花在精美的砖雕上。徽州人家无宅不雕花，无论贫穷或富贵人家，每间素雅的大屋都有一座霸气的门楼，门楼上刻满张扬而典雅的砖雕。

徽州人之所以重视门面，是因为从门楼可以看出一族人的家风，而家门藏着一家人的故事，砖雕则刻着祖辈们的希冀和祝福。

打得开世界

很多徽州的砖雕匠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徽州，衣锦还乡的徽商把在外面的见闻以及他们的奋斗史告诉砖雕匠，匠人们就把这些故事刻在门楼、门罩上。

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别说手机和电视，就连书籍都是奢侈品。吴世良小时候没上过学，因为那时候学校隔三差五就停课，也没几个老师真正在讲课。他了解世界、学习做人处事的道理，都是从家门上开始的。

每个休息日，吴世良一早就拉着父亲带他看每家门楼上的砖雕，边看边听父亲讲故事。父亲和大多数砖雕匠一样，从未离开过家乡。可是在吴世良的眼里，父亲无所不知，总有讲不完的故事。有的砖雕讲着天上众仙的故事，比封神榜还精彩；有的砖雕是讲某个徽商在苏杭的发家故事，吴世良听了便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还有一些比较朴素的砖雕，它们安静地记录着恬静美好的田园生活，吴世良感悟到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

有时走到空房子前，父亲看着斑驳残损的砖雕总会沉默许久。人去楼空，砖雕再精美，背后的故事也失去了意义。那时候吴世良并不明白，在那个年代，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故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父亲看着那些空房子，内心满是叹息和不安。可是父亲只会跟吴世良讲妙趣横生的故事，让他对这个世界保持美好的向往。

一生一守候，虽然我们总有一天会推开家门，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可是家门内永远守候着那个我们最初认识的世界，那个只有美好和快乐的世界。

吴世良守候砖雕，就是守候那个在乏味、 艰苦岁月里带给他纯真快乐的世界。

藏得住思念

在徽州人心里，“家族” 二字重如千金。以前，徽州人十三四岁就离开家外出做工打拼了，但走得越远，家的牵绊就越深。

二十岁刚出头，吴世良就跟着几位老师傅全国各地地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趟出远门竟然有六年没回过家。那时候“文化大革命”刚过，许多祠堂、寺庙都需要修复。吴世良跟着老师傅们每天起早摸黑，一座老建筑修复下来就得三四个月。他们经常这里修复完就马上赶到下一个地方，根本没有时间回老家探望。

有一年，吴世良为了赶一座寺庙修复工程的工期，每晚都工作到深夜才回去休息。一个晚上，他正在挑灯工作，寺庙里突然响起了钟声，他吓得差点从工棚上掉下来。还没回过神，他又听到寺庙外到处响着热闹的鞭炮声。这时吴世良才想起来，原来是过年了。他看着砖雕上那一张张福气满满的神仙脸，想着自己的父亲，在鞭炮声响彻夜空时痛快地大哭了一场。

那是吴世良离开家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这么想家。当他收拾好工具，推开寺庙大门离开时，看到昏黄的街灯，看到小孩子在大街上欢笑着奔跑，看到几户人家的房屋飘出热腾腾的烟火气，那一瞬间他错以为自己推开了自家的门，看到父亲在昏黄的灯光下雕砖，而他在院子里吵着闹着要父亲给他讲故事，母亲则在厨房里烧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

当我们推开家门才发现，走得越远，离家的路反而会被拉得越近，我们也越发感到家的力量。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我们就会被突然袭来的思念所击倒，想再推开家门，看看门后等着我们的人。

传承着祈福

徽派砖雕有一个特点，就是人大于房，即砖雕上的人物都比画面背景中的亭台楼阁大。一来是因为我们大多是站在底下从下朝上仰望砖雕，人大于房的话即便仰视也能清楚地看到整个故事；二来房子对于徽州人来说不仅是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人在便成了家，里面容纳着每日的柴米油盐，也容纳着祖祖辈辈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物资短缺的那个年代，连盖房子的砖头都不够用，更别说用来雕刻了。那时候只要有老房子要拆，父亲就会带上吴世良去捡拾一些砖头回家，磨光亮了便是雕刻的好料子。每次到了现场，如果还没动工拆，吴世良的父亲会磨破嘴皮，让工人拆门楼上的砖雕时小心一点；如果已经拆得差不多了，他会挨个翻废墟，翻到一小块“砖元宝”就乐得不行。然后父子俩拉着板车，把废砖和一些比较完好的砖雕视为宝藏一般拉回家。他们每次都免不了挨吴世良母亲的一顿臭骂，因为院子里的废旧砖块堆得满满的，连养鸡的地方都没了。

可是吴世良的父亲说这些砖雕丢不得、砸不得，砖里头是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福气。虽说家门没了，但是最起码这些美好的心愿有人愿意继续传下去。

砖雕匠一辈子都在为别人雕刻，作品完成了就留在房子上，自己什么也没留下。吴世良的儿子出生时，孩子的爷爷兴奋地说要雕一件属于全家人的作品。可是吴世良的父亲已经上了年纪，眼花了，手也抖得握不稳刀了。于是，由父亲起稿，吴世良亲自操刀，为这个家刻下了一份祝福。

父亲告诉吴世良，如果想在一块砖上雕出更深远的第八、第九层，最好不要从侧面打孔，挨着上一层一点点地剃下去。这就像晚辈们都是挨着上一辈人慢慢长大，需要上一辈人的细心“雕琢”。

出门在外打拼时，我们会受伤、会累，等我们走完一圈，终会回到家。入门传承、过门连理、认门望乡，门一开一合间联结着一代又一代人。

徽州砖雕之所以精致，就是因为其饱含着人们对生活由衷的热爱。门上的砖雕凿刻着匠人们的心中所想，凿刻着人们期盼衣锦还乡、人丁兴旺的美好愿望。砖雕匠用一生守护着这门手艺，传承着这份祝福。

一扇门、一家人，门外是世界，门里是家，门的开和关都是人生的风景。门楼上的砖雕会在岁月中变得斑驳，但人们心中的家门永远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