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想去北欧

情窦初开时，我和老A是隔壁班的同学。老A爱踢球，经常汗如雨下地从球场上跑回来。有一次我们在楼梯口狭路相逢，他跑得急，撞翻了我抱的一沓作业本。一周后，老A托人在我的文具盒里放了一张纸条，表白很隐晦：手还在疼吗？

我迅速撕了纸条，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之后再见老A，我就不自觉地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有几次他想和我打招呼，我躲开了他炽热的目光，骄傲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那个年代的“追求”大抵如此，傍晚时我骑自行车回家，经过足球场，扭头就看见老A呆呆地站在球场中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足球被他拦在脚下，一群男孩子拼命起哄，一起喊着老A的名字朝我吹口哨。

老A不知道，如果没有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我也许不至于一开始就把他打入“冷宫”。对于一个还不太谙风情的女生，“喜欢”、“爱”这样的字眼，足以让她感到不安和羞愧，而这种示爱居然被放大到了足球场上，让那么多不相关的雄性一起见证了，这太难为情。

高二文理分科，我和老A在文科班正式成为同学。调皮的他被老师安排在第一排的角落里。一次作文课，老师说我的作文是抄的，我不知如何辩解，委屈地哭了。下课后，老A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一脸坏相，可是也没那么讨厌。

那天晚上，我们逃了晚自习，跳进操场上一个正在施工的沙坑里，满头繁星，暖风拂面，我和老A隔着一米的距离，一边看星星一边畅想未来，会上什么样的大学，经历怎样的人生。

高考结束，全班同学一起去露营，在一个天然湖边度过了很难忘的一晚。晚上大家围着篝火一起跳兔子舞，有人起哄要我唱首歌，半推半就中，我唱了《斯卡堡集市》。

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一首古老的英国民谣，悠扬的歌声，也道出我的内心独白：问尔所之，是否如适。蕙兰芫荽，郁郁香芷。彼方淑女，凭君寄辞。伊人曾在，与我相知。如果说我的心里也曾为谁留过一个位置，那就是老A吧。虽然不曾对他动过心，但一路走来的相知相伴，鼓励关怀，我点滴记心间。

狂欢完，大家一起去湖边吹风，风有些急，老A的背心外面套着一件大衬衫，他问我：“冷吗？”，我点点头。他忽地张开双臂，一字一顿地说：“到我这里来。”

当时自然是把我吓跑了，然而很多年之后，我必须承认，有一个男生和他温柔的表白，曾经深深温暖了我的心。只可惜，他不是我的style。

大学了，老A去了西安，我留在武汉。本以为我们的故事会至此告一段落，没想到老A不屈不挠，身在异地，魂却一直缠绕我。更无力的是，面对老A将带我去北欧生活作为奋斗的唯一动力，我不知怎样回应。拒绝吧，那会打击一个无辜的男孩；接受吧，即使去火星，我也不愿意啊。

大二，我恋爱了，老A知道后气疯了。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痛彻心扉骂了我一顿：“你不是说自己还小不想恋爱吗？你不是说学业为重吗？你不是说你的心还不想对任何异性敞开吗？你说的全是屁话！”

大三，饱受情伤的我在武汉见到了老A。从武昌到汉口的轮渡上，他一遍遍追问，你到底为什么不爱我？

我背过脸去，这注定是一个无解之谜。爱要怎么说得清，爱了就是爱了，没头没脑，不爱就是不爱，不管你曾为我付出多少年。

令人遗憾的是，老A这个死轴青年，从此与我结下梁子。原来男生与女生之间真的没有纯粹的友谊，他愿意跑前跑后扮你蓝颜，只因他的心里，一直有个你。若有一天他死了心，便断了情，纵然你无限想做他的好朋友。可对不起，那也是你一厢情愿了。

又过去很多年，有人告诉我，老A要去北欧了。我被这个消息震得浑身发抖，猛然回想起当年老A“死皮赖脸”说出的豪言壮语“带你去北欧”，我的心里瞬间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当生活回归云淡风轻，我们都已在各自的轨道上开始了新生活。

（李荷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