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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李辉:深酌浅饮话作文

时间:2024-05-11

文/孙永庆 李 辉

编者按:李辉,《人民日报》文艺副刊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出版《巴金论稿》《胡风集团冤案始末》《风雨中的雕像》《封面中国——美国〈时代〉周刊讲述的中国故事》等著作,以及为萧乾、沈从文、黄苗子、郁风等名人撰写的传记。1994年起,先后在《收获》杂志开设文化随笔专栏“沧桑看云”“陈迹残影”。随笔集《秋白茫茫》获首届鲁迅文学奖(散文类),《绝响》获第十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13年散文家”奖。1998年,花城出版社出版《李辉文集》(五卷本)。主编“金蔷薇随笔丛书”20种、“沧桑文丛”24种、“历史备忘书系”6种,参与策划“火凤凰文库”24种。另有《福斯特散文选》《走进中国》等译著出版。下面是教师、作家孙永庆与李辉老师的对谈。

孙永庆:郑州中学语文质检作文题,根据您在“东方历史讲堂”重温上个世纪80年代时讲述的一个故事,要求学生选好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标题,写一篇作文。要写好这类作文,您能给同学们提点建议吗?

李辉:我先和同学们讲一遍那个故事吧:1983年,画家黄永玉写信给曹禺说:“你是我极尊敬的前辈,所以我对你要严!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都不喜欢,你心不在戏里,你失去了伟大的通灵宝玉,你为势位所误!”身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的曹禺非但不生气,还郑重地把信夹入相册,在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来访时念给他听。当时的青年作家张辛欣在《收获》上发文批评曹禺,惹了麻烦,毕业分配没着落,巴金介绍她到北京人艺当导演,曹禺也欣然接纳。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东西,比如曹禺的大度,还有黄永玉和张辛欣的坦诚。对于曹禺来说,他是大作家,又在一个很高的位子上,能如此包容甚至赞赏别人对他的批评,非常难得。而黄永玉,特别是青年作家张辛欣,能纯粹从文学艺术的角度出发,对曹禺的作品提出批评,同样十分难得。

写作文,我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写好一篇作文,关键在于学生的感悟。他对一个人物、一件事情,要有一种独特的视角,对人和事物的观察,要能产生触动他内心的想法。写作,来不得虚情假意,能生动而又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不造作,就好。

孙永庆:您做客“加油吧高考少年——人民网2017全国高考大直播”演播室,点评2017年的高考作文时表示,2017年各地的作文题都出得很好,和过去相比,偏门的题目少多了。您能具体谈谈吗?

李辉:前几年,很多高考作文题因涉及面窄,考生较少发挥空间。这一点在2017年有了很大的改观。像北京的作文题《谈纽带》,看起来无关痛痒,属于意识层面的东西,实际上却关乎世界、关乎人生、关乎现实,我觉得这样的题目就很好。

孙永庆:请问您,与材料作文相比,在写命题作文时应注意些什么?

李辉:命题作文很难写得出彩,但每年高考多是命题作文,这对同学们是一个不小的考验。这种考验在于他如何审题,如何调动自己的知识积累。

比如让我来写“纽带”,肯定要讲文化传承的问题,因为在很多地方,文化传承有的消失了,有的被假以各种名目破坏了,古建筑也好,古村落也好,老手艺也好,都面临着消失的危险。纽带实际上是人心。我们现在去农村看,几乎没什么年轻人了,这些东西其实可以写得很丰富。要想想如何让更多的人和历史产生衔接,这样的衔接能给予我们怎样的感悟,然后在感悟中说纽带。纽带既是历史的、心灵的,也是情感的。这样一写,发挥空间就相当大了。

坦白地说,一个学生平时的阅读量决定了他的发挥空间有多大,如果每天只看手机,不阅读经典,不与同学交流读书心得,就很难在高考时发挥好。这当然只是我的一个体会。我觉得,现在“低头族”太多,青少年读纸质书的时间越来越少,这恐怕也是学校、老师如何引导学生的一个重大问题。听说很多学校都十分注重学生的阅读,尤其是课外阅读,有的学校还开设了“读书月”或“阅读节”这样的活动,这个必须提倡。没有阅读,写作就无从谈起。

孙永庆:您曾说过,写散文一定要真实、自然,特别强调散文作者情感与思想的真实、自然。而时下,学生作文的假、大、空现象并不鲜见,在应试中甚至形成了某种程度上的模式化。您能和师生们谈谈这个问题吗?

李辉:假、大、空是写作最大的忌讳。我也读过不少中学生作文,你说得没错,现在孩子们写的东西里面,虚假内容多,虚假情感多,词藻华丽,行文浮夸,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文风。写作固然可以做任何尝试,追求华丽也是一种写法,但同学们还是应对此有足够的警惕。

无论写哪种文体,我们都应该首先找到最能触动我们内心的那个点,再从这个点辐射开去。有了真情,有了朴实自然的表达,这样写出来的文章才有意义。

孙永庆:您几十年来在现代文学史料中钩沉,写出了《风雨中的雕像》等佳作,说说您当时写这些文字的缘由吧。

李辉:我从小就喜爱收藏各种小物件,中学同学的来信也保留着。保留资料,就是留存记忆。进入复旦大学读书之后,在贾植芳先生指导下,我开始收藏各类史料。比如“文革”时期的小报、书信、日记等。我写《胡风集团冤案始末》《沈从文与丁玲》《传奇黄永玉》《封面中国——美国〈时代〉周刊讲述的故事》《绝响——八十年代亲历记》等,由于有第一手资料的支撑,人物命运与历史叙述就有了真实感和立体感。

孙永庆:让学生读读您的《书生累——关于邓拓的随想》《丰碑——关于吴晗的随想》等文章,了解这些人物,了解那段史实,对学生人生观的形成应当是很有益处的。

李辉:我在《收获》杂志开设的“沧桑看云”专栏,写了一批文化人,他们都是20世纪文化界的风云人物,各自取向不同,但都在自己从事的领域确立了自己的位置。如邓拓、吴晗、梁思成、胡风、巴金、沈从文、瞿秋白、冯雪峰、赵树理、老舍等。

要理解这些不同风格、不同性情、不同际遇的人物,需要同学们多读相关书籍,走进历史深处。每个文人都是一部大书,他们的阅历对年轻学生而言,读多了就是自己的人生体验,就会变成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

建议同学们业余时间多读点人物传记。传记既是一个人的历史,是一个人人生道路的呈现,常常也是一个时代的历史。读多了,大家自然会有所体会。

孙永庆:您有多本书专写现代文化名人,要写好这些文章,就需要大量的阅读。和师生们再说说您的阅读经验吧。

李辉:常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旅行与阅读,可以说是双翼齐飞,缺一不可。读书的同时,同学们可以多去参观名人故居,多到乡村和外地走走,给自己的视野增加新鲜感、刺激感。

参观名人故居的好处是,我们可以获得直觉印象,获得第一手资料。在名人故居观看名人的介绍,浏览名人的经历,欣赏他们的成就,往往更能打动我们的内心。我们或许会由此喜欢上某个名人,会去追着他的书看,会去了解有关他的一切事情。久而久之,这个名人就会潜移默化成我们自己的精神财富。

阅读说到底,是兴趣所致。有了感兴趣的阅读,我相信同学们一定能坚持下去。

孙永庆:阅读和写作是去发现语文的魅力,真正了解语文能带给我们什么。您说是这样吗?

李辉:语文的魅力在于选择的作品是否真正有美的境界,有语言的美妙。所谓美妙,包含的内容其实很丰富。譬如文字的简洁、质朴,譬如表达的幽默、风趣。好的语文,应该多样化与多层次,风格不能单一,这样就可以让同学们多一些语文的体验,从中真正领会文字之妙。

孙永庆:说到国外的写作,想起作家严歌苓介绍美国的写作课时说:“他们的训练方式是非常科学的。上课时,我们12个同学坐成一个圈,老师坐在中间,他说,某同学,你出一个词。被点名的同学先出一个名词,然后老师叫第二个人接一个动词,他说,用任何一个你能想到的最独特的动词让这个名词动起来。这样一种训练就是告诉你,应如何使文章变得有动作、有活力,往前走得比较快的是动词而不是形容词。”这是基础性的语言训练,只有语感好了,写出的文章才动人。

李辉:是的。语感来自于扎实的语文基础,而扎实的语文基础就靠同学们的阅读积累了。读得多了,我们对每个动词、每个形容词都会有一种心领神会的感觉。

语感对每个作者都十分重要。增添或删减哪些字词,少用一些累赘的形容词,如何开头和结尾,如何把文章写得更流畅,平淡中有隽永的味道……这是每个写作者都必须认真思考的。

孙永庆:用名词和动词带动作者的想象力,严歌苓认为她的小说画面感很强,跟这种语言训练有很大关系。掌握好了写作的技巧,写起文章来当然会轻松许多。反观国内的作文课,缺乏系统实在的写作训练,作文便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

李辉:作文训练,童子功很重要。我们生于上世纪50年代的这代人,从小缺少教育,无书可读,更缺乏系统的写作训练。

同学们,你们现在有很好的教育,有读不完的书,有系统、扎实的作文训练,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过,对你们而言,写作又面临着不同的挑战,比如应试教育的弊端,很可能会影响你们的阅读兴趣和写作乐趣。如何尽可能地摆脱这一弊端,如何引导学生找到一片自由的天空开始作文训练,这在作文教学中是非常重要的。这就需要我们的老师有新的视野和新的训练方法,也需要同学们自己去努力探索。

孙永庆:老师的严格训练能帮助学生写好作文,若有幸遇到好的导师,对学生作文和做人将会受益终生。您无数次表达过对贾植芳先生的感激:“贾先生确实是改变我一生的人。有的人说,他个人学术成就不算很高。但是他有人格力量,培养了很多学生。受了他的影响,我才学会做一些事情,而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对他的回报和感激。”作为学生,能遇到心仪的老师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这也为老师们提供了学习的范例。

李辉:在复旦大学遇到贾植芳先生,对我而言,非常重要。许多年里,与贾先生的聊天,大大拓展了我的视野,其中许多文坛掌故,远远超出教科书之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道理也在于此。

所以,我建议老师们要多和学生聊天。有时候,闲聊可能比课堂对学生影响更大,因为闲聊无拘无束,更见性情。师生之间,需要的是关爱,是用真诚去影响学生。当一名教师是非常幸福的。如果你对学生有深厚的爱心,那么,你对他们点点滴滴的熏陶,必将影响他们未来的人生,他们会一生感恩老师。

孙永庆:您在《深酌浅饮》的序言中说:“深酌是一种状态,浅饮也是一种状态,不同状态下的文章自然有其分量的轻重差别,但我以为彼此之间无高低优劣之分。在不同状态下,只要掌握好度,都能产生出好作品,会有各自的价值。”这段话也适用于师生们的写作和阅读吧?

李辉:阅读与写作都有不同的层次。可以细细地精读,也可以泛泛地浏览;可以投入很大精力认真写一篇文章,也可以率性地写一篇日记。层次不同,但都能产生好的效果,适用于不同的情况。但有一句话在我看来是不变的真谛:阅读量的大小,决定写作能力的高低。同学们,这就是我再简单不过的建议,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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