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1
刘 锴
“秋风起兮黄叶舞”时,我会刻骨铭心地冥想一种感觉——温暖。温暖是一种幸福,它伴随着我们每一个人历春夏至秋冬,走过年幼进入年长。因为有了它的存在,我们才体会到了生活的甘甜和生命的绚烂。
当田野里所有作物都偃伏的时候,飒飒秋风便赶场似的急匆匆来到了乡村。枣树在风中脱掉了最后一片叶子,只有数十枚红色的枣子倔强而醒目地挂在枝头,彰显着生命的持久;路边的杨树已不再蓊蓊郁郁,一片片黄叶被秋风撕掳下来,一股脑儿地掠过房顶摔进庭院。我站在童年的屋檐下,阅读着一院的衰败和一地的金黄,感到一种对温暖的渴望浸润全身。于是,撒开四蹄,去寻找屋外的背风之处,体味一种心灵的沐浴和感觉的洗礼。
房檐下可以避风。高大的房舍断然阻隔了秋风肆虐的行程。站在童年的农家院中,看阳光刷刷地一遍遍清洗院中的一切,心里便也镀上了阳光的颜色。小院四周阴风怒号,林木飘摇,而自己却心如止水,温暖的感觉便油然而生。于是就爽快地邀来三两知己,聚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在阳光的碎片里抛些幼稚的话题。此时,胸是暖的,背是暖的,心也是暖的,整个秋天都是暖的。
墙根下可以避风。高墙如战壕,将严寒挡在了国门之外。小时候,放农忙假的我们会经常集聚在高墙下,靠在土墙上,相互间不管不顾地拥挤着,玩一种“挤香油”的游戏,一个个铆足了劲、憋红了脸,双臂叫劲两腿如弓,身子如潮涨潮落,借着阵阵冲劲,竭力将他人挤出队列而确保自己安全无虞地紧贴墙根,享受母性的阳光。棉衣中的潮气晒干了,眼角的眵目糊不经意间飘落风中。鼻下永不干涸的两孔“粉条”渐渐失去了水分而成粥样糊住了源头……
壕沟也可以避风。秋风起处,郊外的壕沟特别引人注目:那里不但向阳避风,还长有许多叫做“天天”的植物,它们的果实状如滚珠,紫黑酸甜。小时候,我常常端着铁茶缸到壕沟边去寻找“天天”。“天天”长期处于温暖当中,自然长得膘肥体壮,又因冷风吹袭不到,它的生命还未呈现出衰败之象。一嘟噜一串的“天天”被我一粒粒摘进茶缸,直至缸子装满,才倚壕而坐,沐浴暖阳,品尝美味。呵呵,那可真是童年一大美事!
许多年以后,我已近乎中年。中年人的世故与老成使童年时的无邪与机敏荡然无存,童年时的很多感受和做法都变成了现时眼中的幼稚与可笑。我虽不屑为之,却心存渴念:我知道,所谓人生,就是把一种幸福看成幼稚,然后又把一种幼稚看成幸福的不断延续过程。既然生命中总有些逝去的记忆让我们殷殷驰念、堪堪难舍,就说明它当初的存在是合理的,感觉是幸福的,记忆是真实的!那种存在、感觉和幸福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丢失,更不会因时间的洗涤而掉色,反而会愈加深刻地镌刻在我们的记忆中,并散发着一种美好和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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