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白痴（节选）

王淑芬

“跛脚”为什么会跛脚，我不会讲。他曾经告诉过我，好像是一种病给害的。我只记得他说：“我们都是倒霉人，你是天生倒霉，我是后天倒霉。”

我很高兴我跟他一样倒霉。我觉得“跛脚”像兄弟，他对我好，常常请我喝汽水。如果有人叫我“白痴”，他会狠狠瞪他。

可是“跛脚”很怕上体育课。如果是我的脚一只长一只短，我也会怕。因为跑起来一定比别人慢，而且样子也很怪。

最怪的是，体育老师如果讲：“你不必跑，到树下休息。”“跛脚”会更气，他总是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可以跑。”

所以每次体育课，我就陪“跛脚”慢慢跑。我平时跑得很快，要慢慢跑有点困难。我就咬紧牙，闭紧呼吸，一步一步用跳的，这样就慢下来了。

“跛脚”笑我：“你这样跑，很像神灵附体的乩童。”

我也笑他：“你跑起来像跛脚。”

“跛脚”笑了笑：“我本来就是跛脚。”

玩球的时候，我都站在“跛脚”旁边，如果有球丢过来，我会替“跛脚”挡住。可是，等了一节课，都没有人传球给我们。我和“跛脚”只好一直讲话。

后来，体育老师说要考试。他吹哨子，告诉大家：“每个人跑操场一圈，我要量时间。”

全班同学就按照号码开始跑。

体育老师叫我和“跛脚”最后跑，才不会浪费时间。我觉得体育老师很好心。

轮到我和“跛脚”了，丁同一直说：“老师，让我们先回教室吧。他们两个要跑到哪年哪月呀？”

体育老师很凶地说：“你的意见很多喔。”

“跛脚”站在起跑线上，轻声对我说：“彭铁男，这是要打分数的，你不用陪我了，要跑快一点。”

他想了想，又说：“你其他科目成绩不好，不要连体育课都不及格。”

我点点头。

老师哨子一吹，我就和“跛脚”开始跑。“跛脚”很用力地跑，屁股扭得很快，样子很好玩。不过我不会笑他，他是因为很认真跑才那么好笑。

但是我有听到同学在笑。我看看“跛脚”，他嘴巴闭得紧紧的，汗从头顶滴

下来，滴在他的脸颊上。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他在哭。

“你快跑，不要等我，白痴！”“跛脚”突然骂我。

我就很快地往前冲。

我冲过七年级教室，冲过司令台，又冲过体育老师。一下子，又冲过“跛脚”身旁。他还在用力地扭着屁股。

我听到体育老师在背后叫：“跑一圈就好。回来！可以啦！”

我还是再冲过七年级教室，冲过司令台，然后再冲到老师面前。

“你这个白痴，我不是说跑一圈就好，你跑两圈做什么？”老师骂我。

我喘着气，回答老师：“我多跑一圈，是要送给‘跛脚的。”

“跛脚”才刚刚跑到凤凰森木那里。

老师忽然笑起来，摇摇头：“你真是……”

他没有再骂我“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