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我给学生的第一节音乐课

胡沈颖

【中图分类号】G633.9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6）02-0175-02

现在想来，似乎已是一个久远的年代了。上个世纪的90年代初，因某些政治因素，当年的湖州是整治大学毕业生的模范城市，我也未能幸免地被剥夺了读研的资格，“整理”去了农村。

来到那个小镇的边缘，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鱼塘间的泥道，终于到了我人生的第一个工作单位。虽然相隔二十多年，但依稀还记得那个小校园：50米见方的水泥地面就是所有学生的活动空间，校门的左边是一排猪圈，据说那是教师们的“三产”，右边是师生宿舍，宿舍对面的破矮草堂是厨房——可以蒸饭的地方；正对校门的是一幢三层的教学楼，每层4个教室，中间两个办公室。来到一楼的校长室兼各行政功能室，我被告知担任历史课，我申诉了一句，我是音乐专业的，主任的回答是，学生有空的时候你就去教他们唱歌吧（当时的农村中学状况，艺体课是附属品，没有文化课老师占用的时候我可以去替补）。之后的一句问话，我至今都能感受到自己那份天真——那我的音乐教室在哪？学校用的是钢琴还是风琴？学生用的是哪套教材？……整个办公室，正、副校长、教导主任、总务主任都同时抬头看着我，在那种眼神下我云里雾里的听完了这些领导们的解释，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我是多余的”。

那年开始，这所学校的课表上正式有了“音乐课”。按照课表，除了两节历史课外，还有四节音乐课。成天看着同事跑进跑出，桌子上堆满作业本，忙得不亦乐乎。没琴没教材没教室的我无所事事的闲了几日，终于即将轮到我的第一节音乐课了，忐忑，不安，无主，我不知道该怎么去上。预备铃响，我空手空脑地走向教室，打算大不了以他们最需要的自修课应付吧。踱在走廊上，远远就看到那个班的学生在探头探脑——新奇、盼望、兴奋、激动的心情从他们的神情上体现，等我走到教室，趴在门边窗口的孩子“轰”地一下回到了座位，有人喊着“音乐老师来了，音乐老师来了……”在那些期盼而又茫然的眼神中，我读出了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天降神怪，含在口里的那句“你们自修吧”硬生生吞了下去，我不忍心就这么一棍打灭他们的激情。

“同学们好，你们以前上过音乐课吗？”

“小学时上过”

“学了些什么呀？”

“老师拿录音机来放歌曲，很好听的”

…………

时年19周岁的我，对流行歌曲也并不陌生，之后了解了他们喜欢的一些歌曲，在学生谈论自己热衷歌曲的氛围中，我突然灵感闪动，决定临时总动员。喊了三个男生快步冲向学校临时安排给我的窝，搬了随身的二胡、口琴、录音机等回到教室，按组让学生各自选择一个作品，20分钟时间准备，即兴组织一次课堂舞台——这帮孩子学习生涯中第一个课堂舞台！全班三个组，在我的建议下分别选了草蜢的《失恋》、刘欢的《弯弯的月亮》、邓丽君的《小城故事》，为公平起见，每个组的表演我都参与，第一组的《失恋》我以最快的速度教会了一个学生时年流行的三十六步，让她再转教并简单变换队形，以集体舞的形式完成；第二组的《弯弯的月亮》我给领唱的学生作口琴伴奏，一个很有歌唱天赋的孩子，与口琴冷色调的音色气质特别吻合，那声音，成了同学们耳中的天籁，我至今尚存依稀记忆。之后有不少学生跟我学口琴，组建了这所学校有史以来的第一支乐队——口琴队；至于《小城故事》，当仁不让的就是二胡的魅力了，学生几乎是围着我完成演唱的，其他组的同学也都加入了……无论是准备还是表演，在他们的退避中启动，逐渐地，他们是那么认真、激动，全身心地投入到合作中，打破了一贯以来的沉闷，连平时不太开口的孩子都专注地参与其中。也许是那个年代前所未有的这样的课堂形式，亦或是气氛过于热烈吧，教室的窗台外居然趴了不少老师和居住在校园里的家属们。

农村的孩子虽然缺乏正规的音乐教学，但并不乏音乐天才，这堂课一反我大学实习时期的严谨和规范，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我的个人魅力和课堂特色让其他年级和班级的学生都向往来上我的音乐课；不仅发现了平时沉闷的农村孩子骨子里是那么喜欢歌唱，喜欢表现，同时也发掘了那些难得的好苗子（这届学生中有三个是现今艺术教师中的佼佼者），最得意的是校方领导居然主动提议买一架电子琴来配合更好地完成音乐课教学。

这就是我教师生涯的第一节课，第一次让我意识到教师的个人素质所产生的魅力是那么强大；第一次了解到学生的兴趣才是万学之源；第一次认识到教学过程中引导的作用是那么关键，这短短45分钟成为我教学生涯中至关重要的开端。寒来暑往，屈指一算，尔来二十又六年矣，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只长了学生三四岁的青葱丫头。二十六年的辛勤耕耘，二十六年的风风雨雨，二十六年的执着追寻……时至今日，平常生活中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话“您是教音乐的吧，老师，我是您的学生啊”，虽然不一定能叫出学生的名字，也不记得他（她）是哪一届的，但心里总是美美的，这份美好如同醇酒一般，越是经受时间的积淀就越浓酽。做一名音乐教师并非我的初衷，而今却成了我终生不悔的选择！因为这份美好不是任何一条仕途或财道能够拥有的。学生就是老师的财富！现在想来，就是当年这第一节课没有以自修课了事，才让我没有失去这第一批宝。如今再反思这节课，当年虽单纯青涩却奉之以真心，只有用心，才能了解学生需要什么，才会不随便牺牲学生的每一节课；再回味这节课，深感教师的魅力除了个人能力，也更体现于人格魅力，正是因为这种人格力量的凝聚才能积淀威信，威信不因年轻而折扣；那天我竭尽所能的营造换来的欢笑与认可，也决定了我之后并非坦途的音乐教学生涯能始终走向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