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1
王晓松
不端架子、和蔼可亲的大师老舍先生是唯一一位来自平民阶层的现当代大师,他的作品中没有十里洋场,没有封建大家族,有的只是车夫、巡警、茶馆、小羊圈胡同……读老舍先生的作品,让人感到无比亲切,他就生活在我们身边,写的就是身边的事。
老舍先生从来不会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来个“太史公曰”之类,也从不冷下脸来进行长篇大论的说教。生活中我们怎么说话,他就怎么写。这是他行文的特点。“文如其人”,老舍先生其人亦是如此。老舍先生自己也说:“我就怕什么‘权威咧、‘大家咧、‘大师咧等等老气横秋的字眼儿。我爱小孩、花草、小猫、小狗、小鱼,这些都不‘虎事。”这样的作家,怎会让人觉得不亲切?
有层次感、内容丰富的大师
小学的时候学《猫》《养花》《内蒙风光》,初中时学《小麻雀》《济南的春天》《在烈日和暴雨下》,现在读《茶馆》《月牙儿》和其他。老舍的作品是真正的深入浅出,他的语言浅得很,小学生都很容易懂,不像鲁迅先生,令许多中学生头痛不已。但老舍先生并不只是浅浅的一层,等你人生阅历丰富一些了,反过头来再读,会发现,揭下这一层,还有一层你以前未曾明白的东西……所以他的作品是常读常新的。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受到不同层次的读者一致的喜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期读他的同一部著作,能读出许多不同的东西来。
老舍先生的文章,看起来很随便,实际上很讲究。且不说选材上的认真,就是在语言、修辞等极其细小的东西上,他也是绝对的一丝不苟。他的用词用字,真的可以说是“看似平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可以像古诗那样来鉴赏;他甚至还很讲究音韵的平仄,尤其是《茶馆》《月牙儿》这样精雕细刻的东西,没有一个人物、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每句话都够你琢磨半天,声声血,字字泪,句句铿锵。
老舍先生的文章并未因其质量之高而拖累数量:且看几位现当代大师的创作佳绩:鲁迅用了20年(约1917~1936)写了300万字,年均15万字;巴金用了60年(30年代到90年代)写了1000万字,年均17万字;冰心用了80年(约1919~约1999)写了400万字,年均5万字;老舍用了40年(20年代到60年代)写了800万字,年均20万!这是绝对的高产!
大俗大雅、矛盾统一的大师
似乎是老舍先生自己说过的吧,他和齐白石老人是当时(建国初期)京城里的两个“大俗”之人。老舍先生的作品,针头线脑,婚丧情私,家长里短,七零八碎,但是,“大俗”之中却蕴藏着对生命的悲悯和对生活的思考,使作品层次感很强,既能让所有人都倍感亲切,又能表达出作者文人的情怀(甚至傲骨)。像《茶馆》,看起来土得掉渣,俗得不能再俗,但却处处体现着老舍先生对祖国深沉的爱和他悲天悯人的情怀,最后一幕甚至几乎写成了诗剧!这不是化俗为雅,这是大俗大雅!化俗为雅是把俗的变成雅的,俗的还是俗的,雅的还是雅的;老舍先生是把俗和雅这两个极端融合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
老舍先生的作品,体现的不仅仅是俗和雅的矛盾统一,还有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与统一和新与旧的统一。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满族、旗人。且不用说他作品中浓重的京韵京腔,就是在选材上,他也偏爱他所熟悉的北京。但他又不是简简单单的中国人。他不但出过国,到过欧美和日本,甚至还加入过基督教会。他的创作深受英国作家狄更斯的影响,甚至人生之路也与其有类似之处—— 一生短暂却又高产。老舍先生在作品中也常常会表现出他对东西方文化的比较与思索,比较有代表性的如《断魂枪》《东西》等。老舍先生是那个时代所造就的学贯中西的文学大师之一。
老舍先生是个恋旧的人,他温和而保守,在革命与改革之间,他明显地倾向于改革,而且是温和而渐进的改革。五四运动时他正是一个青年,但却没有任何激进的表现,相反,他还表现出对激进的知识分子的不认同。这个态度,从后来那部名为《赵子曰》的小说中就可以看出来。但老舍先生并不是一个守旧的卫道士,他是会跟着时代潮流向前走的。尽管他是一个很温和而孝顺的人,甚至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但他却断然拒绝了母亲给他包办的婚姻——他早年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也十分感激和孝敬母亲,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却表现得极为坚决,甚至几乎是无情。连鲁迅先生都没有敢于这样做。老舍先生的作品中也时常体现出这种新与旧的矛盾统一。
温和悲悯、唯一的平民大师
老舍先生是现当代文学史上唯一一位真正来自平民的大师,正像舒乙先生所说:“要了解老舍先生,一定要抓住这几点:他是满族人;他是旗人;他是北京人;他是穷人。”老舍先生笔下的人物几乎全部来自平民。老舍先生对他笔下的人物还全都献出了自己真诚的悲悯,这使他的幽默变成了“含泪的笑”。
比较典型的是他对妓女的态度。中国有句古话叫“笑贫不笑娼”,把妓女作为道德败坏的代名词;老舍先生笔下的妓女却不会让人“笑”。《月牙儿》中的那个主人公母女两人都沦为妓女,可看了老舍先生的文字,没有人会怪她们,大家只会对她们报以深切的同情。《茶馆》中的小丁宝,出场相当少,话也不多,还满嘴脏字,但她却用实际行动展示了她那颗金子般的心。在老舍先生的笔下,“娼”不是自愿的,是“贫”和社会的黑暗逼出来的。
这一特点还表现在他对战争的态度上。老舍先生站在平民的朴素立场上,反对一切战争。当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入中华大地时,老舍先生热情地作为中间人士调解国共双方的文艺力量,成为“文协”的主要负责人,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抗战的文艺宣传中,直至完成了抗战文艺的里程碑式巨著《四世同堂》。当抗战胜利后国内形势紧张之际,他公开表示“和平是活路,内战是死路,其他一切都是诡辩”“谁想用武力统一中国,谁就是中国的祸害”。在对国内局势失望与迷茫时,他选择赴美讲学。这时候他仍不忘国家,写下了“自南自北自西东,大地山河火狱中。各祷神明屠手足,齐抛肝脑决雌雄。晴雷一瞬青天死,弹雨经宵碧草空。若许桃源今尚在,也应铁马踏秋风”的诗句。当被问及美国是否应该将原子弹的秘密告诉苏联时,他坚决地说“不应该”,还因此遭到误解,被扣上了亲美反苏的帽子……
正是由于这些,老舍先生成了一位深受各阶层人民喜爱的大师,男女老幼,各种文化层次的人,都对他感到亲切。
正是因为这些,老舍先生成了一位既受当时读者喜爱,又能穿越历史、经受住时间考验的大师,直到如今,他的作品仍不时地被搬上舞台,并引发阵阵热潮;老舍研究会数十年来也一直十分活跃,仍不断取得新的成果。
正是因为这些,老舍先生成了我国为数不多的具有世界影响力的现当代大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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