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下的小人

玛丽·诺顿　任溶溶

喂，你在找什么?是不是常常觉得自己的东西丢得莫名其妙?本子找不到了，橡皮找不到了，铅笔找不到了……其实，不是因为你粗心大意，而是因为世界上有那些“爱借东西的小人”，他们就住在你的地板底下……

推介书评

小人跳出来

推荐人／梅子涵

图／海绵方球

小的时候，我住在一栋日式的房子里，我的卧室在三楼。有一次午睡，睁开眼睛，我看见房门口站着一个很小很小的人，是一个老奶奶，看着我，面目不可怕，可是因为那么小，是活生生的，所以我还是大吃一惊，哭着往二楼跑，向外婆描述。后来的几天，每次睁开眼睛都看见那个很小很小的老奶奶，外婆却说是我病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记忆，没有编造，刻骨铭心，也许的确是因为我病了才看见的吧，那么就把这看见的场景叫“童年的幻觉”好了。

我曾经有过的童年幻觉在玛丽。诺顿的笔下变成了一个幽默风趣的童话故事，那就是《地板下的小人》。假如我说从《地板下的小人》这本书里读出了“心酸”，你会同意吗?

起先，这个故事是叫人咯咯发笑的地板下的袖珍生活场景，只有作者玛丽·诺顿这样丰富灵活的脑子才会想象得这般煞有其事。这些靠被人们忽略、忘却的小零小碎过活的小人，用废信糊墙，邮票成了装饰画，药瓶盖当凳子，火柴盒做五斗柜，吸墨纸成了最好的地毯，别针是门闩，澡盆是个小盖碗呢!他们用管子接上了上面厨房的锅炉!总之，你想不到的东西他们全派上了用场。吃的?更不愁!人们掉下的土豆渣、面包屑，够他们吃上半载了，还有酒喝!日子过得简陋，倒也衣食不愁——所有这些，都是他们趁人不备，向上面的人“借来”的。

但他们的作态简直与人一模一样。勤劳的妈妈霍米莉爱慕虚荣，总嫌不够好，把地板上的世界当成了大仓库，老打发爸爸波德上去借这借那。过后又心疼丈夫上了岁数，腿脚不灵便，会被人发现。做爸爸的任劳任怨，变着法儿充实家里。日渐长大的女儿阿丽埃蒂为了给家里分忧，也想去学“借东西”。但面对孩子，“借东西”是这个家族世代相传的仅有的谋生手段，成了一个躲躲闪闪、不光彩的危险字眼。对叔妯的不满，对邻里的嫉恨，都敌不过“被‘人看见”这个人生最大的·比虑。

既然“寄人篱下”，生活就不免要出点岔子。爸爸被人看到过，幸好那个醉醺醺的姑妈只当他是从酒瓶子里钻出来的。后来小男孩也看到了正在“借”杯子的爸爸，面对惊恐万状的爸爸，小男孩非但没吱声，还帮了他一把。可怜的阿丽埃蒂终于能跟着爸爸到上头见世面去了——阳光、青草，还有那个默默帮他们保守秘密的小男孩。两个年龄相仿、个头迥异的孩子不打不相识，交上了朋友。男孩帮她给叔叔家带信，还搬来了玩具室里的全部家当——一套维多利亚式的小家具送给他们!想想吧，该有多好玩!妈妈乐得要开舞会。但不劳而获的日子终究过不长，不久，厉害的女厨师终于发现了家里频频失窃的元凶，叫来了警察和狗，要把地板下的这一家子像耗子一样给消灭掉。关键时刻，男孩冒险弄开了通风格栅，为他们打开一条生路……

故事中第九、第十两章的对话是最精彩的部分，也是世界儿童文学宝库中最精彩的对话之一。这样的对话让我们看到，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在世界的什么角落，童心和赤子之心永远都是相通的，如同永恒的“世界语”!

喂喂喂，嘟嘟，你不好好做栏目，趴在地板上干什么?

我想听听那些地板下的小人在忙活些啥?

不用趴地板了，瞧瞧，小人自己上来了——以下这段故事讲的是小人阿丽埃蒂第一次从地板下钻到地板上想去“借东西”，但不小心被屋里的小男孩发现了。大眼瞪小眼，好戏正上演!

精彩赏析《地板下的小人》第九章

一样的眼神

[英]玛丽·诺顿任溶溶

这是一只眼睛，或者说它看起来像一只眼睛，跟天空的颜色一样明亮。一只跟小人阿丽埃蒂自己一样的眼睛，但奇大无比。她吓得透不过气来，坐起了身子。这眼睛眨了一下。很大的一排眼睫毛弯弯地落下又掀起不见。阿丽埃蒂小心地移动她的腿：她想在草茎间悄悄滑走，滑下草埂。

“不要动!”一个人声说，这人声和那只眼睛一样奇大无比，但压低了——嘶哑得有如三月暴风之夜里呼呼吹进格栅子的风声。

阿丽埃蒂僵住了。“完啦。”她想，“最糟糕和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被看见啦!”

静了一下，阿丽埃蒂的心在耳朵边怦怦跳，她又听到巨大的肺部急促吸气的声音。“不然的话，”那人声说，还是嘁嘁喳喳的，“我就要用我这根树枝打你了。”

阿丽埃蒂忽然镇静下来。“为什么?”她问道。她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多么奇怪!又细又清脆，在空气中叮叮响。

“万一，”那惊讶的嘁嘁喳喳声最后响起来，“你穿过青草向我冲过来……万一，”声音有点发抖，“你用你那双肮脏的小手乱抓我。”

阿丽埃蒂看着那只眼睛，一动不动。“为什么?”她再问一声，那几个字又叮叮响——这一次听起来冷若冰霜，尖如利针。

“他们是这样做的，”那声音说，“我见过他们，在印度。”

阿丽埃蒂想起她那本《世界地名词典》。“你现在可不是在印度。”她指出说。

“你是从那房子走出来的吗?”

“是的。”阿丽埃蒂说。

“从房子的什么地方?”

阿丽埃蒂看着那只眼睛。“我不告诉你。”她最后勇敢地说。

“那我就用我这根树枝打你!”

“好吧，”阿丽埃蒂说，“你打吧!”

“我要把你抓起来掰成两半!”

阿丽埃蒂站起来。“好吧。”她说着向前走了两步。

只听见一声很响的喘气，青草里发生了地震：他转身离开她，坐了起来，成了一座穿绿色套衫的大山。他有笔直的漂亮头发和金色的眼睫毛。“就站在那里不要动!”他叫道。

阿丽埃蒂抬头看他。这么说，这就是那“男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吓得有点头晕。“我猜想你大约九岁。”过了一会儿她喘了口气说。

他红了脸。“这你就错了，我10岁。”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她，“你几岁了?”

“14岁，”阿丽埃蒂说，“到下一个6月。”她加上一句，看着他。

沉默着，阿丽埃蒂有点哆嗦地等着他开口。“你会念书吗?”那男孩最后说。

“当然会。”阿丽埃蒂说，“你不会吗?”

“不，”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说——我会。我是说，我刚从印度来。”

“这跟念书有什么关系?”阿丽埃蒂说。

“如果你生在印度，你就要说两种话。如果你要说两种话，你就不会念书，念不好。”

阿丽埃蒂抬头看他。她想，这是怎么样一个怪物啊?别看他这么庞大，背对着天空，影子黑黑的，其实脑子笨笨的(不过笨得有点可爱)。

“现在好了吧?”

他动了一下，她感觉到他的阴影一闪。

“噢，是的。”他说，“这种情形渐渐改变

了。我的两个姐姐本来说两种话，现在已经不是这样。她们会念楼上教室里所有的书。”

“我也会念书，”阿丽埃蒂马上说，“只是要人拿着它们给我一页一页翻。我不说两种话，我什么书都能念。”

“你会念出声来吗?”

“当然会。”阿丽埃蒂说。

“你等在这儿，我这就跑上楼去拿本书下来好吗?”

“好啊!”阿丽埃蒂说，她很想露一手，但紧接着，她的眼睛露出吃惊的神色，“噢——”她畏缩起来。

“你怎么啦?”那男孩现在站了起来。他在她上面弯下腰。

“这房子有几个门啊?”她迎着明亮的阳光斜眼看他。他用一个膝盖跪下来。

“门?”他说，“向着外边的宁”

“是的。”

“这个嘛，有前门，有后门，有藏枪室门，有厨房门，有洗涤室门……有客厅的落地长窗。”

“你看，”阿丽埃蒂说，“我的爸爸在前厅，就在前门那儿忙着。他……他不愿意被人打搅。”

“忙?”那男孩说，“忙什么?”

“收集材料啊，”阿丽埃蒂说，“用来编刷子。”

“那么我走边门。”他说着就走，忽然转过身来，回到她面前。他站了一会儿，好像很不安，接着他说：“你会飞吗?”

“不会。”阿丽埃蒂说，觉得很奇怪，“你会吗?”

他的脸涨得更红了。“当然不会。”他生气地说，“我不是仙人!”

“好了，我也不是。”阿丽埃蒂说，“任何人也不是。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仙人。”

他异样地看她。“你不相信仙人?”

“不相信。”阿丽埃蒂说，“你相信吗?”

“当然不信!”

她想他真是一个爱生气的男孩。“我的妈妈相信仙人，”她说，想使他宽心，“她认为她曾经见过一个。那时她还是个小孩，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在花房里沙堆后面的时候。”

他蹲下来坐在他的脚后跟上，她感觉他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仙人像什么样子?”他问。

“和萤火虫差不多大小，长着翅膀，像一只蝴蝶。她说仙人脸很小，全身发光，像火星飞来飞去，还有很小的手。她说仙人的脸不断变化，总是微笑着，闪闪烁烁。她又说仙人说话非常快——一个字也听不清。”

“噢!”那男孩叫了一声，大感兴趣。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仙人到哪儿去?”

“我妈妈看见时，仙人好像落入了蜘蛛网。当时天黑，是冬天的一个傍晚，大约五点钟，吃过茶点以后。”阿丽埃蒂说。

“噢!”那男孩又叫了一声，捡起两片樱桃花瓣，叠在一起像个三明治，慢慢地吃起来。“假如，”他说着，越过她的头顶看房子的墙，“你看见一个小人，只有一支铅笔那么高，裤子上打着一条蓝色补丁，在窗帘上爬到一半，拿着一个玩具茶杯——你会说他是一个仙人吗?”

“不。”阿丽埃蒂说，“那是我爸爸。”

那男孩一面想一面说，“你爸爸的裤子上有一条蓝色补丁?”

“他的好裤子上没有。他那是穿上了借东西时穿的裤子。”

“哦，像你们这样的人多吗?”那男孩追问。

“多啊，”阿丽埃蒂说，“只有你们是与众不同的。”

“像我这种大小的要比像你们这种大小的多。”男孩很自信。

阿丽埃蒂哈哈大笑。“噢，别说傻话了!”她说，“你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大块头很多吗?”

“说实在的……”阿丽埃蒂忍不住说起来，又哈哈笑着，“你真以为……我是说，不管是在什么样的世界?那些巨大的椅子……我看到过它们了。你以为要为每一个人做那么大的椅子吗?还有给他们做衣服的衣料……要多少公里长啊……还要缝!他们那些巨型房屋，高得连天花板都很难看清楚……他们那些巨型大床……他们要吃的食物……热气腾腾的食物大山，像大沼泽一样的炖品和汤。”

“你不喝汤吗?”那男孩问道。

“我们当然喝。”阿丽埃蒂大笑说，“我爸爸有个叔叔，他有一只小船，他划着船在汤锅里转，捞取漂着的食物，还钓锅底下的好东西，直到最后厨子发生了怀疑，因为他在汤里找到了弯钩。有一次我爸爸的叔叔撞上一根潜在水里的骨头，差点儿翻了船。他失去了船桨，小船也裂了缝，但他把钩丝抛到锅子把手那里，拉着它从锅边上去。这汤锅不知有多少公尺深!而且奇大无比!我是说，世界上的东西很快就要不够吃的。正因为这缘故，我爸爸才说巨人们渐渐死绝倒是件好事……我爸爸又说，我们需要的只是几个巨人——让他们维持我们的生活。否则，他说，整个事情就要，”阿丽埃蒂犹豫了一下，要把她爸爸说的这个字眼想起来，“就要失调了，他还说……”

“你这些话说的都是真的?”那男孩问道。看着小人的眼睛，他相信她不会骗他。也许，在他的世界之外，真的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