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1
□广西老年大学 王曦
诗词既注重语言的凝练,也要求形象生动,还要讲究韵味。古人作诗是非常讲究炼字的,字炼得好,不仅能准确传达事物的特征及诗人的思想感情,还具有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从而引发读者的联想并体会其弦外之音、味外之旨。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们为我们留下了许多锤炼语言的佳话。
“语不惊人死不休”是杜甫炼字炼句的铮铮誓言;“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是卢延让锤炼语言时的真实写照;“求得一字稳,耐褥五更寒”是欧阳修对锤炼语言的执着;“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是贾岛对锤炼语言的一份感动。
炼得好的字,往往能抓住特征表现景物。杜甫的“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一句中,“燃”字用得极妙,由“燃”字我们首先想到的是火,把花与火相比,就抓住了花明丽、鲜艳的特征,在青绿背景的反衬下,花朵就显得格外红艳。不仅如此,还利用火苗燃烧的跳动感,赋予花儿以动感,化静为动,就把花朵竞相开放、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生机盎然的特征准确地传达出来了。杜甫在《旅夜书怀》中这样描写所看到的景象:“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诗人为何要用“垂”“涌”二字来描述星和月呢?原来诗人抓住了“平野阔”这个特点。在此前提下,用此二字才符合视觉规律:仰望天空,因原野空阔,星星近者高,远者低,就像往下掉的样子,故用一“垂”字;半视前方,因原野空阔,月亮从江边升起,给人的感觉就像从江中升出一般,故用一“涌”字;而“涌”又带有一种强烈的动感,不是从江水中浮起,而是“涌”起,就因诗人抓住了江水澎湃、激荡的特点。
宋祁人称“红杏尚书”,因为他有一首《玉楼春·春景》,其中有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王国维认为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读者恍似觉得红杏盛开,枝头蜂蝶云集,熙熙攘攘,齐来闹春,使一幅红杏图春意盎然。但句中并没有说起蜂蝶来,这就是“闹”的作用。我们设想,如果把这“闹”字换成其他字眼(撇开韵的因素),如“好”“满”“浓”“足”等等,都没有“闹”字来得生动有活力。
李白有一首《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诗人李白正是以物观物,所以才不知何者为己,何者为山,才会这样忘我与投入。而这种闲适、安闲的心境,诗人把它外化到“云”上了,用了一个“闲”字。李白何以知道云“闲”,因为李白是云,因为李白拥有一份安闲与闲适,只不过他把这种感情移到了外物上。在美学上,这叫作“移情”。
王维的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中以“直”状烟,看似无理,然而只有“直”字方能使烟具有挺拔、刚劲、坚毅的阳刚之美,方能与塞北的“大漠”“孤烟”这种阔大、雄浑和苍凉的境界形成一种和谐之美。“江上青山山外江,远帆片片点归 。横空老鹤南飞去,带得钟声到海幢。”(谭敬昭《粤秀峰晚望同黄香石诸子二首》)诗中一个“带”字把“老鹤”拟人化了;“钟声”抽象无形,本无法“带”,但终于被老鹤“带”去了,可见“带”字又把“钟声”拟物化了,化无形为有形。老鹤南飞与海幢寺钟声本来互不相干,但“带”字却使两者有了前因后果的紧密联系,从而使诗歌意境浑然一体。老鹤南飞是动态的视觉形象,是实景;钟声是静态听觉感受,是虚写,正是“带”字将动态与静态、视觉与听觉、实写与虚写有机结合,使意境动静相融、视听相合、虚实相生。
相传,北宋文学家苏东坡与他的妹妹苏小妹及诗友黄山谷一起论诗。小妹说出“轻风细柳”和“淡月梅花”后,要哥哥从中各加一字,说出诗眼。苏东坡当即道:前者加“摇”,后句加“映”,即成为:“轻风摇细柳,淡月映梅花。”不料苏小妹却评之为“下品”。苏东坡认真地思索后,得意地说:“有了,‘轻风舞细柳,淡月隐梅花。’”小妹微笑道:“好是好了,但仍不属上品。”一旁的黄山谷忍不住了,问道:“依小妹的高见呢?”苏小妹便念了起来:“轻风扶细柳,淡月失梅花。”苏东坡、黄山谷吟诵着,玩味着,不禁抚掌称妙。试想,如果是“八月秋高风怒号”,细柳梅花则不堪一击,只能是败柳残花。其实这个“扶”和“失”字,好在不仅抓住了景物特征,从根本上说,它创造了一种和谐朦胧的美妙意境。
炼字,不仅炼实词,也炼虚词。虚词用得恰到好处往往对情感的表达起着强化作用。杜甫《登高》中的名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常”字写时间之长,频率之高,由此强化了诗人因遭遇坎坷、长期漂泊而产生的孤苦与悲凉的心境;“独”字,根据对仗的原则,可以理解为“偏偏”之意,诗人却偏偏要在多病之秋登高感怀,这不正是伟大的爱国诗人忧国忧民,虽九死犹未悔那种执着精神的体现吗?“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苏轼《东坡》)。“铿然”一词传神地描绘出手杖碰撞在石头上发出的响亮有力的声音,与月下东坡的宁静清幽形成鲜明对比。联系前文对道路坎坷的交代,可使读者体味到作者坚守信念、乐观豁达的情怀。
炼字要服从炼意需要,不能以文害意。清代诗人沈德潜说:“古人不废炼字法,然以意胜而不以字胜,故能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由此我们便知“炼字”的本质在于“炼意”。从前文所引用的成功的炼字来看,他们都是和炼意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炼字就是使“意”——作者主观的情思和作品所表现的生活具体化、生动化、纵深化与美学化,只有炼出具体生动的富于美学内容和启示性的字,才能使“意”具有感染人的力量。传说王平甫对自己《甘露寺》诗中“平地风烟飞白鸟,半山云木卷苍藤”颇为自负。苏东坡看后则认为其精神都在“卷”字上,前句“飞”与之很不相称,当用“横”字代之,结果王平甫十分叹服。刘勰《文心雕龙·章句》说:“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锤炼字词,不只是写好一个字、一句话的需要,更是为了全篇的整体美。如果过分追求新奇就可能流于险怪。僻字晦词,拗调硬语并不能打动读者,像孟郊《嵩少》诗“噎塞春咽喉,蜂蝶事光辉”一类句子,虽可见出作者经营文字的匠心,却因不合一般表情达意的习惯而成为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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